富士山脚。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从深渊裂缝中探出的骸骨巨爪,遮蔽了天上的月,也冻结了两位道门宗师的心。
那不是生物的骨骼。
它太大了,大到不合常理。
每一根指骨都如同一座山脊,上面铭刻着亿万生灵死前的哀嚎与诅咒,散发着令阳世万物凋零的死寂之气。
仅仅是被这股气息笼罩,烈阳真人和清虚道长就感觉自己的生机正在被飞速剥离,护体真炁像是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消融。
“是谁……唤醒了……我?”
那个沉闷、沙哑,仿佛由无数亡魂嘶吼汇聚而成的声音,再次从裂缝深处响起。
它不是在问问题。
它是在宣告自己的苏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癫狂的笑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安倍勘光坐下的骸骨巨狐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而他本人,则张开双臂,面朝那只巨爪,露出了此生最为狂热的表情。
“恭迎我主!黄泉津大神!”
他转过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两位道长。
“看到了吗?中土的道士。”
“这不是污秽,也不是妖魔。”
“这是神!是我们这片土地真正的死与轮回之主!”
“圣母大人的力量,只是将沉睡的主唤醒的钥匙!今天,此界将重归神代!而你们,将成为新神降世的第一份祭品!这是你们的荣幸!”
“荣幸你老母!”
烈阳真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暴躁的脾气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只还在缓缓升起的骸骨巨爪。
“装神弄鬼的东西!管你是什么大神小神,在道爷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茅山弟子烈阳,请祖师爷上身!”
轰!
烈阳真人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原本就刚猛的法力,此刻更是暴涨数倍,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死!”
他双脚在地面猛地一踏,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天而起,手中桃木剑直指巨爪的一根指骨!
“神雷破妄!”
刺啦!
一道比之前在东京街头粗壮十倍的金色雷霆,从剑尖爆射而出,带着焚灭万物的气息,狠狠地劈在了那惨白的指骨上。
雷光炸裂,声势骇人。
然而……
雷光散去之后,那巨大的指骨上,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焦黑印记。
下一秒,那印记就被从裂缝中涌出的无尽死气覆盖,瞬间恢复如初。
毫发无伤!
“什么?!”烈阳真人瞳孔骤缩。
这可是他拼着折损道行使出的请神雷法,足以将一座山头都轰平,居然连对方的皮都擦不破?
“蝼蚁。”
那沉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巨大的骸骨手爪,五指微动,像是要拍掉一只烦人的苍蝇,朝着半空中的烈阳真人,缓缓压下。
不快。
甚至可以说很慢。
但烈阳真人却骇然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锁定。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是如山般的恐怖压力。
他就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的虫子,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代表着“死亡”本身的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
“不好!”
地面上,一直沉默的清虚道长脸色剧变。
他手中拂尘猛地一甩,三千银丝瞬间暴涨,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银色天河,卷向烈阳真人,企图将他从那片死亡领域中拉出来。
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在地面上瞬间成型。
“武当!乾坤挪移!”
嗡!
太极图旋转,一股柔韧而磅礴的牵引力作用在骸骨巨爪之上,想要将其攻击的轨迹带偏。
这是武当以柔克刚的至高法门。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绝对的力量。
咔嚓!
拂尘的银丝在接触到巨爪的瞬间,便寸寸断裂,光芒黯淡。
清虚道长脚下的太极图,仅仅是让巨爪的下落轨迹偏移了分毫,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轰然破碎!
“噗!”
清虚道长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
蛮力!
极致的蛮力!
在绝对的死亡权柄面前,一切技巧,一切法门,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哈哈哈!没用的!放弃吧!”安倍勘光得意地大笑,“在我主面前,你们就像三岁的孩童,挥舞着木剑,想要挑战手持山岳的巨人!”
眼看烈阳真人就要被那巨爪碾成齑粉。
千钧一发之际!
“他娘的!给老子开!”
烈阳真人双目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他体内的法力毫无保留地轰然引爆!
逆生三重!
不!
比逆生三重更加霸道,更加惨烈的茅山禁术!
燃血秘法!
轰!
金色的血炎从他体内喷薄而出,以燃烧自身精血乃至寿元为代价,换来了瞬间挣脱束缚的力量。
烈阳真人险之又险地从指缝间逃了出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地上,犁出一条数十米长的沟壑。
他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是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用桃木剑撑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仅仅是一招交锋,两位道门宗师,一死一伤!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
“烈阳道友!”清虚道长闪身来到他身边,扶住他,眼中满是凝重。
“死不了……”烈阳真人咳出一口血沫,抬头看着那只缓缓收回,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的巨爪,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绝望。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源头……”清虚道长死死盯着那道不断喷吐着死气的深渊裂缝,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这道‘门’还开着,它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的。我们杀不死它。”
“那怎么办?等死吗?”烈阳真人惨笑。
清虚道长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决绝。
“不。”
“我们杀不死它,但我们可以……关门!”
烈阳真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关门?怎么关?那鬼东西能让你我靠近吗?”
“所以,需要一个人去拖住它。”清虚道长的目光平静如水,“为你创造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去拖住那只骸骨巨爪的,九死一生。
“你他娘的少来这套!”烈阳真人一把推开他,用剑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你个老道士身子骨脆,上去就是送菜!封印的活儿你来干!挡怪,还是得看我茅山的!”
“你已身受重伤……”
“放屁!道爷我好的很!”烈阳真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血牙,笑容无比惨烈,也无比张狂,“老子还没活够呢!你快一点!不然等道爷我把这骨头架子拆了,你就没机会出手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清虚,转过身,再次面向那尊黄泉之主。
他从怀里摸出一沓黄色的符纸,用自己嘴角的鲜血,在上面飞快地画着什么。
每一笔落下,他的气息就衰弱一分,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在用自己的命,画最后的符!
清虚道长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壮与敬意。
“保重!”
他不再犹豫,转身盘膝坐下,双手结成法印,置于丹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武当弟子清虚,恭请真武法驾,荡尽群魔,封镇阴阳!”
随着他的吟诵,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大地开始震动,富士山周围的草木山石,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道道地脉之气被他强行引动,开始朝着那道黄泉裂缝汇聚,试图构筑成一个前所未有,以整座富士山为阵基的巨大封印!
“嗯?”
裂缝中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清虚的举动。
那只骸骨巨爪,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理会烈阳真人这只“蝼蚁”,而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正在施法的清虚道长,狠狠拍下!
“你的对手是老子!”
烈阳真人见状,发出怒吼。
他将画满血色符文的桃木剑猛地插在地上,双手合十,将最后一叠符纸夹在掌心。
“茅山禁术!神火自焚!三昧真火!燃我残躯!焚尽诸邪!”
“敕令!”
轰——!
金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内部轰然爆燃!
这一次,不再是外放的法术,而是将他自己,将他仅剩的精血、道行、乃至神魂,全部化作了燃料!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颗金色的太阳,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主动撞向了那只拍向清虚的骸骨巨爪!
“滚开!”
震天的怒吼,响彻云霄。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一道阴险至极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正在全力施法、毫无防备的清虚道长背后。
是安倍勘光!
他脸上挂着恶毒的笑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淬满了剧毒的短刃。
“去死吧,道士。”
他手中的短刃,对准清虚的后心,狠狠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