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化工厂区，塌陷的下水道入口。
强光灯如同利剑，刺破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将这片弥漫着工业废料和淤泥恶臭的废墟照得一片惨白。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污。
陆沉舟站在塌陷的坑洞边缘。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羊绒大衣下摆，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泥，昂贵的皮鞋踩在湿滑黏腻的碎石上，与周围穿着厚重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异管司外勤人员格格不入。他脸色在强光下白得像鬼，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间都传来撕裂般的钝痛。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冰冷、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怒火，穿透防毒面具的镜片，死死盯着下方那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幽深洞口。
张霖拿着一个最高级别的防毒面具和一套加厚防护服，急得满头大汗：“陆总！下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您不能……”
“闭嘴。”陆沉舟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甚至没有看张霖一眼，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钉在洞口深处。那里涌上来的，不仅仅是污水的腥臊和腐烂垃圾的恶臭，更有一股浓烈的、令人灵魂都感到颤栗的阴冷、污秽、疯狂的气息！那是万人骸骨祭坛散发出的亵渎场域！
他猛地抬手，一把夺过张霖手里的防毒面具，动作粗暴地扣在自己脸上。冰冷坚硬的塑料边缘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隔绝感。
“周凛！”陆沉舟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更加沉闷，却带着钢铁般的命令，“下去！带路！”
周凛隔着防护面具，看着眼前这位明显是强弩之末、却散发出比任何凶煞邪物都要恐怖压迫感的年轻总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知道劝阻无用，只能肃然点头：“是！陆总！跟紧我！下面能见度极低，地形复杂，注意脚下！”
临时焊接的金属梯子冰冷而湿滑，向下延伸进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陆沉舟拒绝了张霖的搀扶，左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梯子扶手，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隔着病号服和厚厚的绷带，那枚祖传玉佩正散发着温热的暖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抵御着下方潮水般涌来的污秽邪气。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感，向下攀爬。
越往下，那股阴冷污秽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缠绕上来，试图钻进骨髓。防毒面具的过滤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嘶声。浑浊的污水没过了脚踝，冰冷刺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味。
“打开照明！”周凛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几道强力探照灯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如同手术刀般切割开浓稠的污浊空气。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第一次看到的人，包括意志坚如磐石的陆沉舟，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下水道交汇节点。拱形的穹顶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锈蚀的管道。浑浊的污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不大的水潭，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而就在水潭中央，一块相对干燥、由碎石和垃圾堆砌成的“小岛”上，矗立着那个令人头皮炸裂的邪物！
森白的骸骨！密密麻麻、相互嵌合的人类头骨构成了祭坛的基座，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上方，断裂的股骨、胫骨被扭曲地交叉搭建，形成一个巨大而亵渎的逆五芒星符号！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质，如同恶心的筋络，将这些骸骨牢牢粘合在一起，并在祭坛表面勾勒出无数扭曲、疯狂、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符文！
祭坛的最顶端，供奉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矿石！它通体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暗绿色幽光，表面布满了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血管”！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的灰黑色气息，正从四面八方——从污水里、从堆积的垃圾中、甚至从那些森森白骨里——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汇入那块矿石之中！
矿石的光芒，随着灰黑色气息的涌入，如同心脏般，有节奏地、微微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加强烈、更加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微弱却邪恶的搏动下，产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震颤！
“万人献祭阵……”陆沉舟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玉佩带来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亵渎的景象完美印证：恐惧！绝望！死亡！这些被矿石吸收放大的负面精神能量，就是驱动这邪阵、滋养那些寄生虫、甚至被开曼幽灵用来操纵金融市场的“燃料”！
“陆总！陈星到了！”上方洞口传来张霖的喊声。
很快，陈星背着沉重的仪器箱，在两名外勤的协助下，狼狈不堪地滑了下来。他脸色惨白，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行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取出那个被改装得如同大号金属探测仪的“魂能分析仪”便携版，以及几个造型古怪的探头。
“快！把空间扭曲探测器和阴性能量场强仪装好！”陈星的声音带着颤音，一边操作仪器，一边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能量读数……爆表了！阴性能量场强……是地府忘川河岸边的十倍！不……二十倍！还在上升！空间扭曲指数……异常！这里的空间结构……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魂能分析仪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同时发出一阵尖锐急促的蜂鸣！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能量污染源！】
【污染类型：群体性恐慌（放大）！能量级：A+！】
【污染源定位：指向性波动！来源：未知外部信号！正在解析……】
陈星猛地抬头，看向祭坛顶端那块搏动着的矿石，脸上血色尽失：“是……是它！它在主动吸收……吸收外界传来的……恐慌情绪？！有人在……远程‘喂食’它？！”
恐慌情绪？远程喂食？
陆沉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张霖之前汇报的安梦系崩盘引发的全球金融市场恐慌！闪过陈星那个失控的“天劫倒计时”App引发的网络狂欢！闪过姜眠在电话里惊骇的质问！
“陈星！你那个App！是不是在收集恐慌情绪？！”陆沉舟猛地转头，隔着防毒面具，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星！
“我……我……”陈星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仪器扔进污水里，“模型……模型是有这个被动收集和分析的功能……但……但数据被篡改后……它……它好像变成了一个放大器！把全球网民的恐慌……集中……集中投射过来了！”
轰——！
仿佛为了印证陈星的话！
祭坛顶端那块矿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绿色光芒！表面的“血管”疯狂搏动！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的阴冷污秽邪气，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轰然扩散开来！
“呃啊！”离祭坛最近的几名外勤人员，即使隔着防护服，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闷哼着踉跄后退，手中的灵能探测仪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股骤然增强的邪气冲击下微微震动！拱顶的锈蚀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铁锈和污物！浑浊的污水剧烈地翻腾起泡沫！
“不好！邪阵被强化了！它在主动抽取恐慌能量！”周凛厉声大吼，拔出腰间的特制破邪手枪，枪口瞬间亮起蓝色的电弧！
就在这时！
“陆总！小心！”张霖惊恐的吼声响起！
只见祭坛周围浑浊的污水潭中，毫无征兆地窜出十几条手臂粗细、浑身覆盖着粘稠黑泥、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触手？！不！是某种由污水、垃圾和淤泥强行聚合而成的、形似巨大水蛭的污秽怪物！它们的“头部”裂开，露出密密麻麻、如同绞肉机般的黑色利齿，带着刺耳的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站在最前方的陆沉舟和周凛等人猛扑过来！
腥风扑面！恶臭欲呕！
“保护陆总！”周凛怒吼，手中的破邪手枪爆发出刺目的蓝色电光，狠狠轰向扑来的怪物！电弧在怪物身上炸开，黑泥飞溅，怪物发出凄厉的嘶鸣，动作一滞，但并未消散，反而被激怒般更加疯狂地扑来！
其他外勤人员也纷纷开火！特制的震爆弹、强光弹、甚至小型的火焰喷射器，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火力网！
爆炸声！嘶鸣声！枪声！金属被腐蚀的滋滋声！混响成一片！
污水被炸得四处飞溅！腥臭的黑泥和怪物破碎的肢体残渣漫天飞舞！
陆沉舟站在原地，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污秽怪物，扫过混乱的战局，最终，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死死锁定在祭坛顶端那块搏动得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的矿石上！
一切的源头！万恶的核心！
毁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咆哮，瞬间冲垮了身体的所有痛苦和虚弱！玉佩在他胸口剧烈地发烫，一股灼热的气流强行冲开枯竭的经脉，涌向他的右臂！
“都让开！”
陆沉舟一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战场的冰冷威严！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浑浊的污水被无形的气劲排开！
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不是枪！而是一枚……造型古朴、通体莹白、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佩！
正是那枚陆家祖传、温养着他性命、此刻正与他血脉共鸣的阳属性玉佩！
“陆总！不要！”刚刚用火焰喷射器逼退一只怪物的周凛，看到陆沉舟的动作，魂飞魄散！他深知这玉佩对陆沉舟意味着什么！那是保命的根基！
陆沉舟置若罔闻！他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所有的怒火、杀意、决绝，尽数灌注于握住玉佩的右手！
嗡——！！！
玉佩在脱离他胸口衣襟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如同一轮小太阳在他掌心升起！温润的光泽瞬间变得霸道、炽烈！一股精纯、磅礴、至刚至阳的气息轰然爆发！
周围的污秽邪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瞬间被逼退！那些疯狂扑来的污水怪物，在白光的照射下，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嘶鸣，体表的黑泥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消融、碳化！动作瞬间迟滞！
陆沉舟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玉佩离体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刺骨的阴寒立刻反噬他的身体！但他握紧玉佩的右手，却稳如磐石！
他高高举起那枚如同小太阳般散发着炽烈白光的玉佩！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投掷一颗手雷，朝着祭坛顶端那块疯狂搏动的暗绿色矿石，狠狠砸了过去！
“给我——破！！！”
白色的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焚尽污秽的霸道，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和污浊的空气，精准无比地撞向那团暗绿色的邪恶核心！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地下空间炸开！
刺目的白光与阴森的暗绿光芒猛烈碰撞、交织、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
整个地下空间如同发生了剧烈的地震！拱顶的管道发出金属扭曲的悲鸣，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砖石轰然砸落！浑浊的污水被冲击波掀起数米高的巨浪！
周凛、张霖、陈星和所有外勤人员，都被这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四周湿滑的墙壁上！防护服破裂，仪器损毁！
刺眼的光芒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隐约传来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嘶鸣！
那是祭坛核心被摧毁的声音！
也是某种连接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白光缓缓消散。
祭坛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被狂暴能量冲击出的深坑！森白的骸骨化作了齑粉！暗红色的粘液被彻底蒸发！那块散发着暗绿光芒的矿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人献祭阵，被陆沉舟以自身根基为代价，彻底摧毁！
“咳咳咳……”陆沉舟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污水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刺目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浑浊的污水。他手中的玉佩，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陆总！”张霖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在陆沉舟彻底倒下前，死死抱住了他。
陆沉舟靠在张霖身上，意识模糊，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扫过那个被炸出的巨大深坑，扫过一片狼藉、碎石遍地的地下空间。
“炸……炸了……”他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疲惫和解脱，“……老厂区……也……炸了……”
彻底摧毁！不留一丝余地！这就是他陆沉舟的行事准则！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他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了深坑底部……那被爆炸掀开的厚厚淤泥之下……似乎……露出了一角……冰冷、厚重、刻满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符文的……金属？
那是什么？
祭坛之下……还埋藏着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划过他即将沉寂的意识，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