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渗入装甲运输车沉闷的车厢。引擎单调的轰鸣是唯一的节奏,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医师长终于支撑不住,靠在药箱上陷入浅眠。其他伤员也都昏沉睡着。只有守墓人如同雕像般坐在副驾,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扫视着荒芜的地平线。
夜莺毫无睡意。平板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上面是林风和钥匙并排的实时生理数据流。两条原本近乎平行的、死寂或混乱的曲线,此刻正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异的、缓慢而脆弱的趋同。林风那“余烬”般的能量场脉动稍稍强了一丝,更稳定了一些;钥匙那边风暴般的混乱则在持续平复,核心的同步波动愈发清晰。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加密的音频文件上。还想再试一次。那微弱的效果像毒药般诱人。
“好奇是燃料,也是火焰,夜莺女士。”守墓人的声音突然从前座传来,没有回头,却清晰无比,“烧得太旺,会照亮道路,也会引来黑暗中我们无法承受的东西。”
夜莺的手指僵住,缓缓收起平板:“我只是在确保他们的状态稳定。剧烈的‘回响’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威胁。”
“是的。威胁。”守墓人重复了这个词,意味深长,“但有时,威胁也是工具。关键在于谁握着柄。”
他不再多说。警告已经送达。
车辆又行驶了漫长一个小时,最终驶入一片巨大的、早已废弃的旧纪元物流中心。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骨架耸立在晨曦微光中。几辆同样风格的黑曜石车辆已经停在阴影里。
汇合点到了。
人们陆续下车,冷风一激,疲惫似乎稍减,但心头的沉重依旧。医疗小组小心翼翼地将林风和钥匙转移下来。钥匙已经完全清醒,自己站着,裹着一条保温毯,眼神依旧是茫然的,但少了些绝对的空洞,多了些朦胧的困惑,他不时偷偷瞟向担架上的林风。林风则被抬入一个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
玛拉、沃克、黑蛛聚集过来,和夜莺交换着眼神,无声地确认彼此都还活着。一种历经生死后形成的、无需言语的纽带,即使遗忘也无法完全斩断。
守墓人正在与先抵达的另一队黑曜石负责人低声交谈。那人代号“铁匠”,身材魁梧,半边脸是冰冷的机械义体,声音低沉而务实。
“…棱镜之下完了,但核心数据和人员大部分撤出。”铁匠报告,“‘塔’的清扫很彻底,他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会发疯一样扩大搜索范围。”
“计划必须提前。”守墓人沉声道,“那条废弃通道的位置确定了?”
“大致区域。但入口被至少三次不同时期的地质变动和废墟掩埋了,需要精确扫描和大量清理工作。而且,‘塔’肯定也知道它的存在,必然重兵把守入口区域。”
“所以我们不能强攻,需要潜行和误导。”守墓人目光扫过整个营地,最后落在医疗帐篷,“而我们的‘钥匙’,以及…引发的‘回响’,或许就是最好的误导。”
夜莺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要利用他们。
“医师长初步评估,”铁匠继续道,“‘钥匙’的意识空白期可能出现松动迹象,但极不稳定,受刺激可能再次失控。而另一个…(他看了一眼医疗帐篷)…依旧是完全的空白,但能量场有异常活性报告。你确定要冒险?”
“风险一直存在。”守墓人语气没有波动,“‘门’的稳定是暂时的。我们必须赶在‘塔’完成他们的仪式前,先发制人。准备一下,一小时后简报。”
临时营地忙碌起来。技术人员架设通讯和扫描设备,战士们检查装备,医疗组优先处理重伤员。
夜莺找到机会,再次进入医疗帐篷。医师长正在给林风做检查,眉头紧锁。
“怎么样?”夜莺问。
“奇怪…”医师长指着监测仪,“他的基础代谢率有非常微弱的提升,神经扫描依旧平坦,但…背景噪音模式改变了。像是…安静的电台,接收到了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星系的信号杂音。”她摇摇头,“无法解释。至于那个少年,”她示意了一下外面正安静坐在箱子上、小口喝着营养液的钥匙,“他稳定了很多,但记忆层面似乎没有实质性恢复,只是…不再那么‘空’了。”
夜莺靠近林风。他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二致。但她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的姿势似乎和之前有些微不同,更放松了一些。
她鼓起勇气,假装整理线路,极快地再次将微型存储器的耳机塞进林风耳中,播放了另一小段更温和的共鸣音频,时间极短。
这一次,几乎在音频开始的瞬间,监测仪上代表能量场活性的曲线就非常清晰地跳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峰值明显!
而帐篷外,正喝着营养液的钥匙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脸上掠过一丝极短暂的、类似心悸的表情,茫然地抬头四顾。
效果更强了!他们的连接在恢复!
夜莺迅速收回耳机,心脏狂跳。她退出帐篷,正好遇上守墓人投来的目光。他显然看到了钥匙的异常反应。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召集所有人到中央空地。
光幕展开,显示出一条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网络图,其中一条用红线标出,蜿蜒通向棱镜堡正下方的核心区域。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守墓人指向红线,“‘鼹鼠之路’。旧纪元为应对最坏情况修建的紧急通道,出口直达棱镜堡的能源中枢下方。‘塔’肯定知道它,但入口区域复杂,他们无法完全封锁,只能重兵看守。”
“我们的计划是:分成两队。A队,由我带领,包括‘钥匙’和主要战斗力量。我们将故意暴露行踪,攻击棱镜堡外围的一个次要入口,制造混乱,吸引‘塔’的注意力和大部分守卫力量。”
“同时,b队,由铁匠带领,包括技术专家和精锐潜行者,携带必要的装备,趁乱从真正的‘鼹鼠之路’入口潜入,执行最终任务:瘫痪棱镜堡的能量屏障,并尽可能定位并摧毁‘门’的生成装置。”
计划很清晰,也极其危险。A队几乎是诱饵,生还几率渺茫。
“那他呢?”玛拉突然指向医疗帐篷,“那个废人怎么办?”她的语气粗鲁,却问出了关键。带着一个植物人行动是不可能的。
守墓人沉默了一下:“林风…他会和少数留守人员留在后方一个隐蔽点。他是强烈的‘回响’源,远离他有助于A队行动初期保持隐蔽。而且…”他顿了顿,“…如果计划失败,他是我们可能仅存的、能与‘门’产生影响的…后备选项。”
后备选项?如何作为?众人不解,但守墓人显然不打算解释。
“一小时后,A队出发。b队等待我们的信号。”守墓人结束简报,“各自准备。”
人群散去。气氛凝重。
夜莺找到铁匠:“我需要加入b队。我的数据分析能力在潜入时可能至关重要,尤其是应对可能存在的能量屏障和加密系统。”
铁匠的机械义眼扫过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守墓人。守墓人微微颔首。
“可以。但你得跟上节奏。”铁匠声音冷硬。
夜莺松了口气。加入b队,她就有机会更接近真相,而不是作为诱饵被消耗掉。而且,远离A队,也许能暂时避开守墓人对她小动作的监视。
她最后看了一眼医疗帐篷。医师长正在给林风注射某种营养维持剂。
也许是被脚步声惊动,也许是巧合。
就在夜莺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担架上,林风那一直空洞望着帐篷顶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她转动的方向,偏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角度。
仿佛无声的告别。
又或是,某种更深沉的、无人知晓的注视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