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黑暗。
林风躺在浅水中，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挣扎。左肩的伤口浸泡在污秽的水里，传来一阵阵灼热和跳痛，与身体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比。高烧如同无形的火焰，开始吞噬他的理智。
他能感觉到体温在急剧升高，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黑暗，耳边却仿佛有无数细碎嘈杂的噪音在嘶鸣。那是高烧带来的幻觉，还是“猎犬”仍在附近追踪？
“警告：伤口严重感染引发败血症前兆。体温：39.8c并持续升高。意识清晰度下降。必须立即寻找干燥环境并进行有效治疗。”
大脑的警告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治疗？哪里还有治疗？
他挣扎着，用能量手枪当做拐杖，支撑起滚烫而虚弱的身体，踉跄着向前摸索。这条废弃的工业排水管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时出现的障碍物。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高烧中失去了意义。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离开水路，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倒在这里倒下。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阳光，而是某种惨白的、人工光源的反射光。管道也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更空旷的空间。
他艰难地爬出管道口，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条废弃的地下隧道侧壁的检修平台上。隧道很宽，铁轨早已锈蚀，枕木腐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味。远处隧道壁上，间隔很远地挂着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有气无力的白光，勉强照亮这片巨大的地下废墟。
这里是……废弃的地铁隧道？看风格和腐朽程度，似乎是城市地铁系统许多年前废弃的早期线路的一部分。
暂时没有听到水声，也没有感觉到“猎犬”那阴冷的能量波动。
他稍微松了口气，身体一软，瘫倒在相对干燥的检修平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高烧带来的灼热感。
必须处理伤口！
他艰难地取出那个从黑市换来的、早已被污水浸透的急救包。里面的绷带和纱布湿漉漉一团，幸好抗生素板是密封的铝箔包装，还能用。
他咬开一瓶侥幸没摔碎的水，胡乱冲洗了一下伤口周围令人触目惊心的污渍和红肿，然后将剩下的水混合着高烧的晕眩感，吞下两片抗生素。没有消毒酒精，没有干净纱布，他只能撕下内衣相对干燥的角落，蘸着水勉强包扎了一下，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蜷缩在冰冷的混凝土平台上，瑟瑟发抖。寒冷和灼热交替侵袭着他的身体，意识逐渐沉入一片混沌的迷雾。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家，母亲正用温暖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又似乎回到了得到“催化剂”之前，在学校的操场上奔跑……支离破碎的记忆和光怪陆离的幻觉交织在一起。
“……饵……” “……特殊样本……” “……数据记录……” “……清理完成……”
一些冰冷的、破碎的词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是“判官”？还是“导师”？还是那些“猎犬”的低语？
他猛地惊醒，冷汗（或许是冰凉的污水）浸透了全身。高烧并未退去，反而更加汹涌。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眼中扭曲旋转。
不能睡！睡着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扶着冰冷的隧道壁，沿着这条废弃的轨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必须移动，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或许能有更多资源的地方。
废弃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偶尔会出现早已锈死的密封门，或者通向更深黑暗的岔道。他不敢贸然进入，只是沿着主隧道艰难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站台。
站台的样式极为古老，瓷砖剥落，广告牌只剩下模糊的框架，立柱上布满了涂鸦。站台名早已模糊不清。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下坟墓。
而就在站台尽头，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一堆破败的、用废弃板材和帆布搭建起来的窝棚，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空罐头瓶和生过火的痕迹。
有人？!
林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握紧了能量手枪，警惕地靠近。
窝棚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用枪口小心翼翼地挑开脏污的帆布一角。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发黑的破毯子和更多的垃圾。似乎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但从痕迹看，不久前确实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是城市底层的流浪者？还是像他一样的逃亡者？
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的瞬间——
“别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一个沙哑、紧张，却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他侧后方的一根巨大立柱后响起！
林风猛地转身，枪口指过去！但因为高烧和虚弱，动作慢了半拍，身形也踉跄了一下。
只见从那根立柱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头发胡子邋遢地纠结在一起，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油污发亮的衣服。但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却让林风瞳孔一缩——那是一把老旧的、但保养得不错的手枪，枪口正微微颤抖地指着他。
一个流浪汉？怎么会有枪？而且看握枪的姿势，并非完全的外行。
“把你那玩意放下！听见没有！”流浪汉的声音更加紧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警惕，还有一丝……疯狂的迹象？
林风没有放下枪。在这种地方，放下武器等于任人宰割。他强撑着站稳，沙哑地开口：“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需要点水……”
“路过？”流浪汉神经质地笑了笑，枪口晃了晃，“骗鬼呢！这鬼地方几年见不到一个活人！说！你是不是‘公司’派来清理我们的？！还是‘衙门’的狗腿子？！”
公司？衙门？他指的是“影武者”和官方势力？
林风心中一动，试图稳住他：“我不是……我也是被他们追捕的人……”
“放屁！”流浪汉激动地打断他，“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想把我们这些‘废料’清理干净！我知道！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他们把老约翰拖走了！还有小李子！就再没回来！就在那边的隧道里！有东西！那里有东西！”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一边用空着的手胡乱指向隧道深处的一个方向，眼神涣散而恐惧。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这个人精神似乎已经不太正常，可能是长期躲藏在地下压力过大所致。但他话里的信息却让人不安——“清理”、“有东西”……
“听着，”林风尽量让声音平稳，尽管高烧让他的视线都在晃动，“我真的不是来抓你的。我只需要一点帮助，然后立刻离开。”
“帮助？哈哈……帮助？”流浪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谁帮我？谁帮我们？我们都得死！都得死在这里！”他的情绪越来越失控，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用力。
林风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犹豫！尽管状态极差，但对方的动作在他因高烧而异常敏感（或者说幻觉增强）的感知中，似乎被放慢了半拍！
就在流浪汉手指即将彻底扣下扳机的瞬间！
林风动了！他没有开枪，而是将体内最后残存的、微不足道的能量猛地压缩，并非用于攻击，而是瞬间爆发于脚下！
砰！
一声闷响，地面上积累的厚厚灰尘猛地炸开一小片，如同投下了一颗微型的烟雾弹！
突如其来的遮蔽物和声响让精神紧张的流浪汉吓了一跳，动作一滞！
而林风，则借着这瞬间的干扰和反冲力，如同扑食的病豹般侧身冲出，左手精准地扣住流浪汉持枪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拗！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流浪汉凄厉的惨叫，手枪脱手掉落！
林风右手的能量手枪枪口，已经死死顶在了流浪汉的额头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再动一下，你就死。”林风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带着高烧特有的灼热气息，眼神因为 fever 而显得异常明亮和骇人。
流浪汉彻底僵住了，手腕断裂的剧痛和额头上冰冷的死亡触感让他瞬间从癫狂中清醒过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颤抖，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水。食物。干净的衣服。或者你知道的任何能藏身的地方。”林风一字一顿地说道，枪口用力顶了顶。
“有……有……别杀我……”流浪汉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我……我的窝棚后面……有个小洞……通到一个旧的配电柜后面……我藏了点东西……别杀我……”
林风押着他，踉跄地走到窝棚后面。果然，拨开一堆垃圾，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面似乎有个狭小的空间。
他谨慎地用能量感知探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陷阱或其他生命迹象后，才将流浪汉推开：“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流浪汉如蒙大赦，捂着断裂的手腕，连滚带爬、惊惶万分地逃入了隧道的黑暗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林风松了口气，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差点栽倒。他强撑着钻进那个小洞。
里面空间极其狭窄，果然是一个废弃的配电柜后方的空隙。地上放着几瓶浑浊的瓶装水、几个过期罐头，还有一套虽然脏旧但相对干燥的衣裤。
对他而言，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立刻拧开水瓶，不顾一切地大口灌下去，滋润着如同火烧般的喉咙。然后快速脱下身上湿透、散发着恶臭的破烂衣服，换上那套干衣服。虽然依旧冰冷，但至少隔绝了湿气。
他又吞下两片抗生素，吃了半个过期罐头，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但高烧依旧凶猛。
他蜷缩在这个绝对黑暗、狭小但相对安全的角落里，能量手枪横在膝前，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一片死寂。
那个流浪汉提到的“清理”和“有东西”的隧道……还有他精神崩溃的状态……都让林风感到强烈的不安。
“猎犬”或许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但这片废弃的地下世界，显然也并非安全的避难所。
这里藏着别的危险？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柜壁上，高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最后的意识防线。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幻听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细碎的脚步，正从隧道深处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