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微微一笑,放下银箸:
“菜好酒好,律条足够。
只待明日,张贴四门。”
张仪摇扇,目光扫过那些强作欢颜的贵族,声音低而清晰:
“城主放心,今夜之后,棠州的天,便换新颜。”
鼓乐声中,酒杯相碰,清脆声如玉磬,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窗外,夜风卷过棠州城头,白狼旗与新悬的总督府灯牌,同时猎猎作响——
像为这场看似欢腾、实则宣判的旧贵族夜宴,低声喝彩,也低声告别。
灯火通明,乐声悠扬。
张仪手执鎏金酒杯,锦袍微敞,笑容温润如春水,在贵族席间穿梭自如。
他谈吐风雅,句句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仿佛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随意寒暄,却让人如沐春风。
“子爵大人,您家那位二公子,前年在王城赛马会上夺魁,真是少年英才!”
张仪轻碰杯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
子爵捋须而笑,却被他紧接着的一句
“可惜那场赛后,北郊马场突然封了,听说里头藏着不少‘好料’?”
呛得笑意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张仪不动声色,举杯微抿,目光却已扫过对方袖口——
那里,隐约露出一截私兵马鞭的流苏。
他心中记下,转身又迎向盐铁商会会长,话语如丝:
“会长阁下,听说砚川盐井去年收成不佳,怎的贵府账面上反倒多出了两万索?
莫非……找到了新井?”
会长手一抖,酒液险些溅出,干笑两声:
“张先生说笑,说笑罢了……”
张仪笑而不语,折扇轻摇,又踱到叠翠园段氏宗亲面前,随口提起:
“听说贵园后山那片‘猎场’,夜里常有火把出入,莫非是在猎什么珍稀野兽?”
段氏子弟面色微变,互望一眼,含糊其辞。
一圈走下来,张仪的酒杯仍是满的,可耳中已装满各式隐秘:
- 北郊私兵马场,藏兵逾千,兵器库深埋地下;
- 盐铁账目亏空,竟用私盐填补,转运路线避开官卡;
- 叠翠园后山,夜运火把,实则是拐卖人口的暗道出口;
- 甚至还有贵族暗通克荣王国商队,走私铁器与粮盐……
每一段秘闻,张仪都只用三两句看似随意的寒暄,便让对方在得意或惊慌中露出破绽;
折扇轻摇,酒杯微倾,他已把棠州城的暗流摸了个七七八八。
乐声暂歇,他回到主桌,朝宋慈微一点头,眼底光芒一闪而过——那是对即将展开的清算,最从容的预告。次日卯初,薄雾尚未散尽,棠州城治安署门前已是一片铁甲森然。
宋慈玄衣束腰,胸悬总督府铜印,手执漆黑法杖,身后五十名燕赵治安兵卒列成方阵,重盾如墙,长枪似棘。
晨光照在甲面,冷光一路淌到石阶下。
署内,棠州旧吏稀稀拉拉迎出,领头的副尉名唤严柯,睡眼惺忪,肩带歪扭,见状强打精神,皮笑肉不笑:
“宋大人,怎的带这么多甲士?
咱们棠州向来太平,用不着这般阵仗。”
宋慈不语,只抬手示出总督府手令,声音冷硬如铁:
“奉总督令,即刻接管棠州治安!
旧部兵籍、武库钥匙、案卷册簿,一刻钟内交接,不得有误。”
严柯脸色一变,手悄悄摸向腰刀,身后旧兵亦纷纷挺矛,大门前瞬间剑拔弩张。
晨风卷过,吹得双方旗帜猎猎作响,空气里满是火药味。
“宋大人,”
严柯冷笑一声,
“棠州兵听惯了本地号令,骤然换手,怕弟兄们不服!”
话音未落,燕赵阵中前排重盾“咚”地同时顿地,弩手半跪,箭槽上弦,寒星点点直指门前。
宋慈法杖轻顿石阶,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一静:
“不服者,以抗命论,当场拿下!”
严柯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拔刀半寸,却在下一瞬僵住——两名燕赵弩手已箭在弦上,锋芒正对咽喉。
他身后旧兵见状,气势顿泄,矛尖微颤,再无人敢上前半步。
僵持不过数息,严柯终究松手,刀“当啷”落地,脸色青白交加:
“罢了……交接便是。”
旧兵纷纷垂矛,退至两侧。
燕赵兵卒鱼贯而入,重盾卡位,弩手控墙,籍册官直奔案牍房,武库钥匙被当场封存。
整个过程不过半刻钟,却如暴风扫落叶,干脆利落,不留缝隙。
街角,早起百姓探头张望,只见黑甲红披的兵卒占据了治安署高墙,白狼徽在晨风里猎猎招展。
有人低声惊呼:
“天变了……”
却也无人露出悲色,反倒有人悄悄松了口气——那些旧日贵族私兵横行的日子,终于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斩断。
宋慈立于署门台阶,目光扫过被收缴的兵器与案册,声音冷冽却清晰:
“自今日起,棠州讲法不讲情;
违法者,无论贵族平民,一律按新律处置!”
晨光照在他胸前的铜印上,反射出锐利光芒,像一把刚刚出鞘的正义之剑,静静悬在棠州城头,宣告旧治安的终结,也宣告新秩序的开始。
暮春的正午,阳光晒得砚川城外的黄土发白。
李存孝与卫青并马而立,身后千名兵卒列成方阵,铁甲映日,像一片沉默的钢湖。
阵前无鼓,无旗,只闻偶尔铁蹄踏土的闷响,与城头旌旗猎猎的对抗。
李存孝提缰上前半步,银甲赤披,朗声喝道:
“城上听着!吾等奉五城总督李方清大人令,接管砚川防务,速开城门!”
声音滚滚,撞在城墙又弹回,却换来一阵紧绷的沉默。
守军探头,箭垛后寒光点点,却无人应答,只闻甲叶轻碰,像暗夜里鼠齿相磨。
李存孝眉锋一挑,正欲再喊,卫青抬手止住。
青衫轻甲的他策马上前,声音温润如玉:
“各位兄弟,请勿惊惶。
我们奉王命与总督令而来,只为换防,别无他意。
烦请通报城主段公,请他定夺。”
城头守将探头,目光闪烁,却硬声回道:
“城主有令,城外兵马不得入城!
诸位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