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头,象征着韩玄统治的旗帜被迅速撤下,一面粗糙赶制的白旗在晨风中怯怯扬起。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洞开,一员身形魁梧、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与决然的将领,手捧一个覆盖着麻布的漆盘,引领着数十名面色惶恐、步履迟疑的长沙文武官员,鱼贯而出。
为首那将,正是魏延。他行至赵信马前数步之外,单膝跪地,将漆盘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紧张:“将军!韩玄匹夫,素来残暴不仁,苛待士民,祸乱长沙久矣!今更不自量力,妄图阻拦皇叔仁义之师,实乃罪不容诛!魏延不才,深明大义,已将此寮斩首!今特献其首级于将军麾下,恭请将军接管长沙,以安黎庶!”
身旁的亲兵上前,揭开麻布,露出韩玄那双目圆睁、凝固着惊恐与不甘的首级。
赵信端坐于骏马之上,目光如古井寒潭,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人头,脸上无喜无怒,仿佛看到的不过是一块寻常顽石。他微微颔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算是回应。
一旁的副将罗平安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当日赵信为何要阵前义释黄忠,又为何断言能“不费一兵一卒”夺取长沙。原来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利用韩玄的猜忌,引爆其内部矛盾!他看着魏延,心中既有对兵不血刃拿下城池的庆幸,也隐隐对此人弑主求荣的行为生出一丝寒意。
“进城。”
赵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令传下,一千常山营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行动迅捷而肃穆,无声地涌入长沙城门,迅速接管了各处要害、府库及城防。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展现出极强的纪律性,让原本忐忑不安的长沙降官降卒们,心下稍安,又暗生敬畏。
当日,太守府大堂之上,赵信高居主位,虽未着太守官服,但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凛然气势,已足以震慑全场。他目光扫过堂下分立两侧的原长沙文武,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铁血律令:
“在吾主刘皇叔驾临长沙之前,此地一切军政要务,暂由本将代管,全面接管长沙防务。”
他略一停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至于诸位,暂且辛苦,留在府中,协助厘清政务,熟悉我军规制。未有本将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太守府半步——”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违令者,斩!”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大堂,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几分。一些文官更是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理当如此!谨遵将军号令!”
魏延率先躬身应命,声音洪亮,姿态放得极低。其余官员见状,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纷纷躬身附和,表示遵从。
。。。。。。。。。。。。
半月之后,得到捷报的刘备,携诸葛亮、关羽、张飞等核心班底,率领后续兵马,抵达长沙。
刚一入城,刘备便迫不及待地召见赵信。一见面,他便紧紧握住赵信的双手,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赞赏:“汉兴!汉兴!备在途中便已听闻捷报,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真能不损一兵一卒,为我取得长沙重镇!此乃天助我也,亦乃汉兴不世之功也!”
刘备的热情如同暖流,但赵信对于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与不适,传闻君王礼贤下士,有时会和喜爱的臣子抵足而眠,赵信对此表示不能接受。
他不动声色地稍稍抽回手,躬身谦逊道:“主公过誉了,此乃主公仁德感召,将士用命,信不过适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
他顺势将话题引向正事:“主公,如今长沙初定,原班文武皆在等候安排。如何安置,还需主公与军师早日定夺,以安人心。”
刘备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汉兴所言极是,是备心切了。”
接下来的安置工作,大体遵循了安抚为主的策略。原长沙的文官属吏,只要无明显劣迹,大多留任原职,只是头顶换了个主公。但在关键的军权分配上,则需谨慎调整。
轮到献城首功的魏延时,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诸葛亮端坐席间,羽扇轻摇,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从头到尾未曾给魏延一个好脸色。待魏延上前行礼,诸葛亮忽然将羽扇在案几上轻轻一顿,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来人,将魏延拿下,推出去——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魏延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惊骇道:“军师!末将献城有功,何故要斩末将?!魏延不服!”
刘备也是大吃一惊,急忙看向诸葛亮:“军师,这……文长献城有功,若斩之,恐寒了天下投诚之士的心啊!此举是否欠妥?”
关羽微阖的丹凤眼睁开一条缝,瞥了魏延一眼,冷哼一声,抚髯不语,显然对魏延弑主之举颇为不齿。张飞更是直接嚷嚷道:“俺看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卖主求荣的东西,杀了干净!”
诸葛亮神色不变,目光依旧锁定在惊惶失措的魏延身上,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主公,诸位将军。吾观魏延,脑后见腮,眉骨凸起,此乃相术中所言‘反骨’之相,天性凉薄,久后必生祸乱,卖主求荣是其本性!今日他既能弑韩玄以献城,安知异日不会为更大富贵而背主?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留之必为大患,不如趁早除之,以绝后患!”
“这……”
刘备顿时陷入两难。杀,恐失人望;不杀,军师之言又并非全无道理。
“军师且慢,容信说上两句。”
就在气氛僵持,刀斧手即将上前之际,赵信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滞。他如今在军中的地位超然,即便诸葛亮,也要慎重对待他的意见。
诸葛亮目光转向赵信,脸上恢复了些许温和:“汉兴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赵信没有直接回应诸葛亮,而是迈步走下堂来,径直来到被两名军士按住的魏延面前。他身材高大,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魏延,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魏延呼吸都为之一窒。
“魏延。”
赵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威严。
“我常山营,尚缺一员战将。我意调你入我麾下,你可愿意?”
魏延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与喜色,急忙道:“愿意!末将愿意!赵将军神威盖世,勇冠三军,天下谁人不知?能投入将军麾下,为将军牵马坠镫,亦是魏延三生修来之福分!岂有不愿之理?”
他这话倒有几分真心,赵信的武勇与战绩,早已是无数军中将校崇拜的对象。
然而,赵信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话锋陡然一转:“哦?牵马坠镫?那倒不必。不过我身边,确实还缺一名专职为我扛抬这柄青龙偃月刀的亲随。”
他拍了拍立在一旁那柄沉重无比的青龙刀,发出沉闷的响声,目光逼视魏延:“这样吧,从即日起,你便卸去所有军职,专职为我——抬刀。如何?”
“什么?!”
魏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转而化为极度的错愕、屈辱与不甘!他献城立下大功,本以为至少能官升一级,成为刘备麾下重要将领,最不济也能保持原职!谁知等待他的,非但不是封赏,先是杀身之祸,如今更是变成一个毫无地位、如同奴仆般的“抬刀将”?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还不如他在韩玄手下当个校尉来得自在!
“嗯——?”
见魏延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迟迟不语,赵信鼻腔里发出一声拖长的冷哼,脸色骤然沉下,眼中原本平静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寒刺骨,如同实质的杀气汹涌而出,牢牢锁定魏延!
“你,不愿意?”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响在魏延耳边!他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吐出半个“不”字,下一刻,这位如同魔神般的赵将军,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挥刀,将自己的脑袋也砍下来,与韩玄的首级作伴!
“愿意!愿意!”
强烈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屈辱与不甘,魏延几乎是嘶喊出来,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赵将军!末将愿意!能为将军抬刀,是……是魏延的荣幸!末将定当恪尽职守,绝无怨言!”
“当真?”
赵信目光依旧冰冷,逼视着他。
“千真万确!将军威名,如雷贯耳,能日夜侍奉将军左右,观摩将军武艺,魏延……魏延求之不得!”
魏延此刻已是语无伦次,只想尽快摆脱那死亡的凝视。
赵信这才缓缓收敛了那骇人的杀气,微微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不管魏延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此人到了自己麾下,他有的是手段将其打磨得服服帖帖。什么野心,什么反骨,在绝对的实力与掌控力面前,都不过是虚妄。他有信心将这头桀骜的猛虎,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魏延的问题,就在赵信这看似荒唐、实则蕴含深意的强硬手段下,暂时得到了解决。诸葛亮深深看了赵信一眼,羽扇轻摇,不再多言。他明白,赵信这是要以自身威势,强行压制并改造魏延。既然赵信愿意担此责任,他自然也乐见其成。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堂上气氛缓和下来。
张飞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立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凑到赵信身边,大嗓门问道:“汉兴,俺听说那老将黄忠,勇武得很,好似廉颇再世,到底是真的假的?你可别又哄俺!”
赵信闻言,不假思索,正色答道:“黄老将军,忠义英雄也!其武艺精湛,刀法老辣,气力悠长,确属世间顶尖之列,云长、翼德若与之交锋,亦需谨慎。尤其其箭术,百步穿杨,矢无虚发,堪称神射,世间罕有匹敌!”
张飞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黑脸一垮,哼道:“嘿!自从认识了汉兴你,俺这‘万人敌’的名头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先前被你压着打,如今又冒出个老黄忠被你说得这般厉害!俺老张却是不信这个邪,定要寻个机会,好好与他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谁的拳头更硬!”
自吕布殒命白门楼后,张飞自信环顾天下,能在武艺上与他放手一搏者已是凤毛麟角。然而赵信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的自信,如今又听闻黄忠亦被赵信如此推崇,他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立刻被点燃。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此刻也缓缓睁开丹凤眼,手抚长髯,看似随意,实则语气坚定地开口道:“三弟既有此意,为兄便陪你一同前去,见识一下这位能让汉兴如此赞誉的老将军,究竟有何等风采。”
他语气平静,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精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与张飞一样,可以接受被赵信这等非人般的强者压制,但绝不容许还有其他武将在声望上凌驾于他们兄弟之上。这是属于绝世武将的骄傲。黄忠之名,已成功引起了这两位万人敌的浓厚兴趣,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