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自己脱离掉安迎的视线。
江听芙脚下的步子一软,连忙扶住身旁能靠的建筑物。
她真是胆大了。
居然去激怒一个有精神病的人,万一精神病发病,打她一顿算她耐打。
江听芙觉得自己平时的脾气算好的,可她碰上安迎,就是压不住心头那股气,不想低安迎一头。
一个人走在小路上。
四周寂静得害怕。
江听芙搓了搓开始发凉的手臂,望了一圈,心底没由来地觉得委屈。
她是真心地想来给裴奶奶贺寿。
可从她进门就没停过的闲言碎语,到一个两个地找上她冷嘲热讽……
江听芙人前牙尖嘴利,刀枪不入,可现在独自一人,眼底止不住地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难怪裴青序说她该成长起来。
是该成长。
要不然就不会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觉得想哭。
江听芙走得慢,不合适的高跟鞋走得腿又酸又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隐隐听见熙攘的人声。
抬手擦了擦眼角,又深吸了好几口平复心绪。
江听芙这才走过去。
宴厅里,宾客几乎都聚在这里,大概是到了切蛋糕的环节,江听芙趁没人注意,从门边悄悄走了进去。
打算等切完蛋糕,再单独寻个时机找裴老太太道别回家。
江听芙寻了一圈都没有看见禾圆圆的身影,只能独自缩在角落里。
宴厅中央。
一个八层的贺寿蛋糕被推了上去,安濡双和裴明谦站在老太太两侧,裴明谦往下是裴青序,安濡双往下……
是一个江听芙没见过的女孩。
长得文静柔婉,正被安濡双亲切地拉着手,是江听芙没有见过的亲昵。
江听芙刚收回视线,就听见身前的宾客在议论:“那个是谁家的女儿?”
“方家的,好像叫方知圆,听说刚读完研回国,人好看能力也出众,方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产业以后都交给她的。”
“难怪……这是给裴总相看的。”
“八成是了……”
听到这,江听芙下意识再抬头看向宾客口中的方知圆。
不仅好看,人看着也文雅有礼,反正跟她就是不一样。
难怪裴青序妈妈不喜欢她,原来是喜欢这款的。
可惜。
她这辈子都变不成这样的了。
不过,裴青序他妈喜欢什么样的关她什么事!
江听芙鼻孔里哼了哼气,收回视线时顺带瞪了裴青序一眼。
大概是这一眼怨气太强。
站在宴厅中心的男人竟有所感知地回头,在人群里搜寻了起来……
宴厅里的音乐声变成了生日歌。
裴老太太对着众宾客致辞道谢,巨大的蛋糕每一层都插上了蜡烛,八层,八根,正好也是老太太的八十岁大寿。
裴明谦亲手点燃蜡烛。
八根蜡烛齐亮的那一刻,宴厅顶上绚丽的水晶灯率先暗下,紧接着是周围的一圈圆灯,最后只留下几盏悬挂在墙上的壁灯。
水晶壁灯折射出的光亮让整个大厅都变得极具梦幻的气氛。
江听芙静静看着蛋糕前十分和谐融洽的一家人。
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静。
身前的宾客在攒动,江听芙刚挪脚后退一步,就感觉鞋跟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滑滑的。
大概是宴会上的餐点,被哪位不小心的宾客弄掉了。
江听芙留了个心眼子,扶着身旁的桌子慢慢迈开。
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子,万一滑倒了可就丢大发了。
可有些时候。
越小心翼翼越不如愿。
昏暗的环境下,江听芙甚至没看见撞到自己身上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后背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往桌子上撞去。
加上脚下一滑。
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
连江听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扑到了桌子上的香槟塔。
香槟塔脆弱得不堪一击,顷刻间尽数倒塌,酒液、高脚杯,落地破碎的声音轰然响起,盖过了人群声。
众人纷纷寻着声音回头,却看得不真切。
恰好最后一根蜡烛已经吹完。
宴厅里的灯再次亮起。
离江听芙近的宾客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一片哗然。
在宴厅中央的几人看不真切,裴明谦开口问道:“后面怎么了?是不是碰掉了东西,管家!快带人去处理一下。”
不喊还好。
裴明谦这一喊。
众人纷纷避让开一条道,整个宴厅里的人都看清了。
而江听芙,狼狈地撑在桌子上,裙摆被酒沾染,身旁全是破碎的玻璃渣子,甚至连鞋子都掉了一只,歪歪地倒在一旁。
突如其来的变故谁都没有想到。
包括江听芙自己。
撑在桌上的双臂在灯亮的那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包括江听芙一直维护着的自尊。
她抖着双臂没有抬头,强撑着身体想站直,但本来就不合脚的鞋子剩下一只,加上地上淅淅沥沥的酒水,地就更滑了。
而另一只悬空的脚也不敢落地,地上都是玻璃渣子。
江听芙只能一只手撑着桌子,伸长另一只手,想弯腰去够另一只鞋。
身上的鱼尾裙腰部很紧,江听芙弯到一半就弯不下去了,手离鞋子还有好一段距离。
离她最近的宾客甚至没有一个想帮她一把的。
有那么一刻,江听芙甚至想干脆踩在玻璃渣子上算了。
安濡双皱着眉,即便心里再不喜欢江听芙,也还是朝下人开口:“快去帮一下江小姐……”
她话音刚落。
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走到一半的季欣意和年向曦看见赶上去的身影,也默默站住了脚。
江听芙手指离鞋子还有三寸远,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掌,用食指勾住了高跟鞋的后跟,拎了起来。
指骨修长精致,皮肤下泛蓝的血管在手背凸现。
江听芙身形一僵。
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讷讷地收回手。
地上的玻璃渣子浸在淡金色的香槟酒中,意外地有股破碎又奢靡的美感,像一地的水晶。
漂亮。
但伤人。
一尘不染的皮鞋就这么踩进了玻璃渣子里。
江听芙低着头,双目失神。
悬在半空的脚是凄冷的白,和她的人一样,仿佛失了血色,下一秒,就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握进了掌心里。
冰凉的脚触及到男人的体温,被烫似的要抽离。
却被裴青序紧紧握住。
江听芙张了张嘴,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她想问裴青序要干什么?
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
可她问不出口。
裴青序就好像一根在她即将掉进玻璃渣子时,突然出现的藤蔓,她不想攀,可她在这种处境下。
似乎无助得只能依赖他。
温润的掌心托在她的脚下,裴青序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帕子,如视珍宝般,一点一点、轻轻拭去她脚上沾到的酒液。
这才拿起手边的鞋子,亲手替她穿上鞋。
鞋明显不是她的码数。
担心她再次站不稳,裴青序起身时,将江听芙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臂弯上。
“不怕,没事了听芙,裙子湿了,我带你去换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