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她必须立刻过去,必须抓住林知意亲自确认,这不是幻觉。
陈亚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试图穿过马路。
但是此刻正值游行的高潮时段,双向车道上虽然机动车已被禁行,但游行队伍本身和街道两侧密集涌动的人潮,共同构成了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流动壁垒。
陈亚试图寻找空隙切入人群,立刻就被一股欢快的人流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几步。
她焦急地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努力望向对面。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和焦灼感攫住了陈亚。
明明只有二三十米的直线距离,此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陈亚不甘心地再次尝试,试图沿着人行道边缘寻找突破口,却一次又一次被人潮阻挡推回。
“劳驾,请让我过去!”她提高音量,用英语焦急地呼喊,“林知意!”
但她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乐队演奏以及人群的欢呼和嬉笑声中,微弱得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一辆装饰得极其华丽巨型主题花车,在乐队的高亢伴奏下,缓缓驶来,正好横亘在了陈亚与林知意之间的视线通道上。
花车上高大的卡通模型和挥舞着彩带的表演者,彻底阻挡了她的视线。
陈亚心中惊呼,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焦急地左右移动,试图重新找到视角。
然而,花车行进缓慢,像一堵移动的彩墙,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足足十几秒。
当花车终于缓缓移开,陈亚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个熟悉的位置时。
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陈亚瞪大了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对面人群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一抹醒目的红色和那个亚洲面孔。
没有!哪里都没有!
就像她突兀地出现一样,她又突兀地消失了。
“看见了吗?!”陈亚猛地抓住身旁助理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助理吃痛地皱了下眉。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慌而微微颤抖:“刚才对面!那个围红围巾的亚洲女人!你看见没有?!”
助理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顺着她指的方向茫然地望过去,对面只有熙熙攘攘的挪威民众和游客。
助理努力回想了一下,谨慎地摇了摇头:“陈总,我刚才……没太注意对面。好像……没什么特别显眼的亚洲女性啊。您是不是看错了?”
助理的话从陈亚头顶浇下。
没看见?怎么可能没看见?那么清晰的一张脸。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阳光依旧明媚,游行依旧欢快,但陈亚却感觉周身发冷,仿佛刚从一场短暂而荒诞的梦中惊醒。
而就在陈亚被花车阻挡视线的那十几秒里,马路对面发生了她未能目睹的一幕。
“小丑!”
卢卡斯被一个踩着独轮车小丑彻底吸引了目光,他兴奋地挣脱了林知意的手,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般,朝着小丑的方向追了过去。
“卢卡斯!别跑!”林知意惊呼一声,来不及多想,立刻拨开身前的人群,追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跑了过去。
她一心只想抓住卢卡斯,防止他跑丢,完全无暇他顾。
就在她沿着人行道边缘奔跑的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抱着一叠传单拦在了她面前,嘴里快速而清晰地用英语说着什么:
“不好意思女士,支持一下我们的志愿者行动吧!南非紧急救援,毁灭性洪灾……”
林知意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那个快要钻进人堆里的金发小脑袋上。
“抱歉,我有急事!”她仓促地说着,甚至没看清对方递过来的是什么,将对方递过来的传单塞进了她宽松的羽绒服口袋里。
林知意追过去,很快便拉着咯咯直笑的卢卡斯,消失在了密集的人潮与街角的拐弯处。
奥斯陆国际酒店,套房内。
陈亚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红茶已经凉透,她却毫无所觉。
窗外,游行的喧嚣渐渐远去,城市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但她的内心却一片混乱。
她最终还是拨通了哥哥陈维忠的电话。
“哥,”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我……我今天在奥斯陆,好像看到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陈维忠正在自家的别墅后院锄地,他将锄头放下:“什么意思?什么人?”
陈亚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个名字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口:“我好像……看到林知意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陈维忠的声音传来,有一丝紧绷:“小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陈亚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就在酒店对面,游行队伍里。她牵着一个外国小男孩,我确定就是林知意,我想过去确认,但是人太多了,过不去,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小亚!”陈维忠打断了她,语气变得严肃而低沉,“你冷静点。知意的死,已经盖棺定论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沉痛的无奈:“我知道你心疼阿风,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哥……”
“小亚”陈维忠打断陈亚,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威慑力,“这件事到此为止,绝对不要在阿风面前提这件事,他本来就……很崩溃了。”
陈亚握着电话,沉默了。
哥哥的话像重锤,敲碎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不切实际的火焰。
是啊,万一真的是幻觉呢?
陈晚风个现在的状态,看着好像很正常,实际上内里已经像高空坠落的玻璃一般,碎成渣了。
如果自己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最后却发现是镜花水月……那等于是在杀死他。
得到了希望之后再绝望,那种后果,她承担不起。
“……我明白了,哥。”她最终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
挂断电话,陈亚独自坐在越来越暗的房间里,望着窗外奥斯陆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