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深渊海水，将两人包围。
莱文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祁冀，如同抱着一块即将碎裂，华美而冰冷的墨玉。
他金色的长发在幽暗的水中浮动，那双碧蓝的眼眸深处，沉淀下了一种近乎神性的冷静。
祁冀在他怀中，墨绿色的长发无力垂落，如海草般缠绕着莱文的手臂。
他脸色苍白的透明，曾经流转着疯狂的黑色眼眸紧闭，浓密的睫毛脆弱的颤抖，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
那双巨大漂亮的人鱼尾恹恹的耷拉着。
“祁冀，坚持住。马上就到了，我带你回家。”
莱文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随即，他毫不犹豫的半跪下来。
将潮汐之心悬于祁冀心口之上，强大的光明神力混合着被引导的深渊气息，开始如同温暖的潮汐，一波波涌入祁冀冰冷破碎的身体。
“呃......”
昏迷中的祁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胸口的黑暗能量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抵抗。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
光明之力对于他这具长期浸染黑暗的躯体而言，无异于最剧烈的毒药与解药并存。
“不.......不准......”
“祁冀！放松！相信我！我是在救你！”莱文心急如焚，加大了神力输出，眉头紧皱，丝毫不敢有片刻松懈。
他看到祁冀的身体在光芒与黑暗的拉锯战中仿佛要彻底崩解，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的无法呼吸。
他恨过他的囚禁，害怕过他的偏执，却无法否认。
祁冀教会了他很多，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日日夜夜的相伴中，
他爱他。
爱这个挡在他身前，为他抵挡一切伤害的男人。
“我不会放你的，祁冀，我要你活着。”
莱文眼中闪过决绝，他引动了体内磅礴的光明神力，强行冲刷向祁冀残破的身体和周围破败的深渊神殿。
纯粹的光明神力与古老的深渊物质激烈碰撞。
以莱文和祁冀为中心，半座深渊神殿硬生生被改造成了光明的殿堂。
圣洁的光芒驱散了万年不化的黑暗。
光与暗，在这深渊之地，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强行交融。
祁冀在这剧烈的能量冲击下，浓密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一丝缝隙。
他的视线起初是模糊涣散的，但很快，他就看清了周围发生的一幕。
“莱文，你！你在做什么？”
对于他这位高高在上的黑暗祭司来说，自己的神殿被最厌恶的光明力量强行改造，那无疑是让他不能容忍。
他厌恶光明所带来的一切。
莱文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收敛了部分神力，惊喜地凑近：
“你醒了？太好了。”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咳咳，快停下，咳咳，停下！”祁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牵扯到内里的重伤，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莱文见状，眼中闪过心疼，连忙伸手想要替他顺气，却被祁冀用尽最后力气偏头躲开。
“别碰我！”
祁冀的眼神冰冷刺骨，带着属于黑暗祭司的骄傲。
那双黑色的眸子，看着面前这位新的光明海神，只要看见他，那段曾经发生的一切，开始不断浮现。
“用这种，令人作呕的力量，救我，莱文，你不如直接让我死算了！”
“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莱文看着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祁冀，我爱你啊，是你挡在我身前，为我承受了那些攻击......是你让我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人不顾一切的保护我。”
他伸出手，不顾祁冀的抗拒，强行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看，我现在拥有的力量，我可以保护你了。我会救你，这次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祁冀试图抽回手，却因为虚弱而失败，“你以为，成了所谓的光明神，就能......主宰一切？包括我？”
“不！我不是要主宰你！”莱文急切地反驳，神性的光辉在他眼中与人类的情感激烈交织。
“我是要你活着，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黑暗祭司也好，深渊化身也罢，我都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祁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低低的咳嗽起来，咳出来的却是黑色的血沫。
“可笑，如果早知道你是新的光明海神，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杀了我？你现在连挣脱我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祭司大人，你要怎么杀我？若不是用稳住你的心脉，你早就......”
莱文俯下身，逼近祁冀。
祁冀这才好好打量起莱文，他隐约看到莱文额头处，那抹似有若无的黑云。
他又将视线看向莱文手上戴着，越发漆黑的戒指。
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我不用你来救！就算心脉爆炸而死，也不用你的光明之力来救。”
祁冀调动体内残存的深渊之力，哪怕只是震开莱文的手，但那力量刚一涌动就被周围无处不在的光明气息死死压制。
反而引得他一阵气血翻涌，又咳出几口黑血。
莱文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
他伸出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仔细地擦去祁冀唇边的血迹。
“当初，你把我囚禁在这深渊神殿，现在，轮到我了。祁冀，你教会我的，不止是力量，还有......占有。”
“莱文·维德里克，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伪善！你以为成了光明神，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审判我，拯救我？你和我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不一样！我不会像你一样，用恐惧和囚禁来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强行用你的力量改造我的神殿，禁锢我的身体，这不是囚禁是什么？莱文，你比我更虚伪，至少我从不否认，自己的欲望和手段。”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中了莱文内心最矛盾的角落。
“我......”莱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祁冀，你昏迷过去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害怕。”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哀求：“别再抗拒了，好吗？让我救你，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是黑暗祭司，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想要你活着，留在我身边。”
“留下我？然后呢？让我日日活在你这该死的光明之下，看着你用我厌恶的力量净化我？莱文，这不是救赎，这是比死亡更残忍的折磨。”
祁冀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要么，放开我，让我回归黑暗，生死由命。”
“要么......”
“现在就杀了我。用你的光明神力，给我一个痛快，总好过，被你这虚伪的光明，一点一点，磨灭掉我所有的骄傲。”
他将选择权，抛给莱文。
莱文浑身一震，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指节泛白。
神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