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晨雾尚未散尽,带着刺骨的湿冷,笼罩着戒严下的维克镇。镇上的石板路沾染着露水,反射着铅灰色的天光,往日里这个时辰本该有的叫卖声和马车轱辘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帝国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巡逻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发出的冰冷回响。每一扇紧闭的门窗背后,都仿佛藏着一双双惊恐而警惕的眼睛。
林夜推开旅店的房门,一股混杂着霉味与紧张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平静的目光扫过街道,昨天夜里那番“砸碎瓮”的豪言壮语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基于对自身实力和“次元军火库”这个核心金手指的绝对自信。但在砸碎任何东西之前,一个合格的游戏玩家首先要做的,是摸清这张地图的所有隐藏机制和敌对单位的分布。
“我们需要补充一些淡水和干粮,”林夜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死寂,他回头看向一脸凝重的凯尔,“顺便,出去看看这张‘网’,到底织得有多密。”
凯尔点了点头,手始终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穿过空无一人的旅店大堂,走入了这座已经化为巨大囚笼的边境小镇。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镇民提着篮子匆匆走过,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畏惧,看到巡逻的士兵便立刻低下头,贴着墙根快步走开。空气中弥漫的压力,让人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们在一家尚在营业的杂货铺前停下,买了一些黑面包和一壶清水。就在林夜付钱的间隙,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那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套简陋的擦鞋工具。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起来和镇上那些饱受惊吓的贫苦孩子没什么两样。
然而,林夜的瞳孔却微不可察地一缩。
那孩子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一块破布,但他擦拭的动作却有一种机械的、心不在焉的重复感。更重要的是,在短短半分钟内,他的头看似未抬,眼球却借着低头的掩护,极其迅速地朝他们这个方向瞟了三次。每一次的角度都精准无比,既能将他们纳入视野,又不会显得过分突兀。
这种侦察技巧,绝不是一个街头孩童该有的。林夜心中冷笑一声,这更像是一种经过专业训练后,已经融入骨髓的本能。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接过凯尔递来的水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走吧,去酒馆那边看看。”林夜语气平淡地说道。
两人转身,朝着小镇唯一的酒馆走去。那地方现在早已没了生意,但作为消息最灵通的场所,总能观察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路上,林夜看似在观察周围的建筑和巡逻队,实则所有的心神都如同雷达般悄然散开,捕捉着环境中的一切异常。
进入酒馆,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不是一脸愁容的本地酒鬼,就是几个伪装成商旅、实则气息彪悍的陌生人。林夜和凯尔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要了两杯最便宜的麦酒。
就在这时,林夜的目光落在酒馆门口。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靠在门框上打盹,阳光斑驳地洒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起来安详而无害。他似乎因为宿醉未醒,头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
然而,林夜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和凯尔落座的时候,老人打盹的身体不经意地朝左侧歪了歪;当凯尔起身去吧台拿酒的时候,老人又仿佛无意识地向右侧挪动了一下。每一次调整都极为细微,但其调整后的位置,却始终能让他通过门框的缝隙,将角落里的他们尽收眼底。一个真正熟睡的人,绝不会有如此精准的潜意识反应。
又一个“眼睛”。
林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麦酒的苦涩在舌尖散开。他对凯尔轻声说道:“我们被盯上了。”
“什么?”凯尔浑身一僵,压低了声音,紧张地环顾四周,“在哪里?是那些巡逻兵吗?”
“不,比他们专业得多。”林夜的目光示意了一下街角的方向,“我们买东西的时候,街角有个擦鞋的小孩。”
凯尔皱起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一个小孩?我好像有印象,那又怎么了?这镇上有很多穷孩子。”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觉得林夜可能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
“一个正常的孩子,不会在半分钟内用那种角度偷看我们三次。”林夜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分析感,“他的动作是伪装,眼神才是真实意图。”
他随即又朝酒馆门口偏了偏头:“还有门口那个打盹的老人。你注意看,他的呼吸太平稳了,平稳得像是在刻意控制。而且,我们的任何一个大动作,都会让他无意识地微调姿势,确保我们始终在他的监控范围内。”
在林夜的引导下,凯尔将信将疑地瞥向门口的老人。起初,他并没看出任何端倪,只觉得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瞌睡老头。但在林夜低声指点了几处细节后,凯尔的脸色渐渐变了。他发现,那老人的手指看似放松地搭在膝盖上,实则指尖正随着他们的方向,在裤子上划出极其轻微的痕迹,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凯尔的脊背升起。他这才意识到,林夜所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这些人……是帝国的探子?”凯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专业的。”林夜补充道,“他们分散在各处,用不同的身份做掩护,交叉监视,我们只要在镇上活动,就逃不出他们的眼睛。他们现在应该还只是在观察和确认阶段。”
为了让凯尔彻底信服,林夜站起身:“我们走,去镇子另一头的铁匠铺看看,就说需要修补马蹄铁。”
两人走出酒馆,那打盹的老人依旧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死过去。
他们穿过两条小巷,来到小镇西侧。这里更加僻静,只有一个生意冷清的铁匠铺。就在他们快要抵达目的地时,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妇人从对面的巷口走了出来,篮子里装着一些做工粗糙的木质手镯和项链,她一边走,一边有气无力地向路人兜售。
林夜的脚步没有停,只是对凯尔低语道:“看那个女人。”
这一次,凯尔学聪明了。他没有直接盯着对方,而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妇人低着头,眼神看似在寻找潜在的买家,但她的站位却极其讲究——恰好能通过旁边一洼积水里的倒影,清晰地看到林夜和凯尔的侧脸和全部动作。
当他们从她身边走过时,妇人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叫卖的动作。但凯尔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与他们交错而过的一瞬间,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
凯尔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个擦鞋的孩童,一个打盹的老人,一个卖饰品的妇人。
他们就像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毒蛇,伪装得天衣无缝,却在不经意间吐露出致命的信子。如果不是林夜拥有着远超这个时代、如同游戏玩家般洞察一切的侦察与反侦察意识,他们恐怕到死都不会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暴露在无数双专业的“眼睛”之下。
他们,已经被一张由顶尖探子编织的监视网,彻底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