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魔鬼？
这个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只是一个医生。
救该救之人，杀该死之辈。
至于对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那要看他躺的是病床，还是手术台。
秦玥、药尘、冰瞳三人紧紧跟在苏晨身后，快步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血战的山谷，将身后那群劫后余生、神情恍惚的神盾局队员，连同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的金发女人，一同抛在了脑后。
一直走出很远，确认安全之后，冰瞳才终于心中骇然，快步追上苏晨，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苏先生，您……到底是怎么看穿那些改造人弱点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引以为傲的情报分析能力上。
那些弱点，精准得不可思议，别说是她，就算是神盾局内部最顶尖的结构分析师，拿着图纸都不可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找出得如此迅速。
苏晨的脚步依旧不停，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看？我为什么要看？”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个人的骨骼经脉如何走向，气血如何流转，哪里是罩门，哪里是死穴，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把骨头换成钢板，把经脉换成线路，把气血换成能量，道理……不是一样的吗？”
冰瞳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
一样的吗？
这怎么可能一样！
一个是血肉之躯的生命奥秘，一个是冰冷机械的工程学造物！
这根本就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
可在这个男人的口中，这一切似乎都被一套最简单、最原始的“公理”所贯通。
他不是在分析，也不是在观察。
他是在用一种更高维度的“道”，去俯瞰众生。
在他眼中，无论是人，还是机器，都只是由不同零件构成的、会动的“东西”罢了。
冰瞳的嘴唇微微颤抖，看着苏晨那已经走远的背影，身为龙王殿精英的骄傲荡然无存。
她忽然明白了霜星那个问题的含义。
医生还是魔鬼？
不，都不是。
这是一个……将万事万物都视作“病历”的……神。
苏晨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示意大家暂时休整。
他随手将那枚从霜星手里换来的数据芯片拿了出来，屈指一弹，芯片精准地飞入了冰瞳的手中。
“看看里面有什么。”
“是！”
冰瞳一个激灵，连忙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手持终端，小心翼翼地将芯片接入。
幽蓝色的光芒投射在山洞的石壁上，形成一片复杂的三维立体地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秦玥和药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是……无间深渊的布防图？”药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不仅仅是布防图。”
冰瞳的脸色，随着数据的不断解析，变得越来越凝重，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干涩。
“情报显示，‘无间深渊’……它根本不是一座物理意义上的监狱！”
她指向立体地图的核心区域，那里有一个不断旋转、扭曲的能量旋涡。
“它是一个被强大结界封锁的独立空间，一个亚空间监牢！入口只有一个，而且常年关闭。”
“那怎么进去？”秦玥紧张地问道。
“硬闯。”冰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荒谬，“神盾局的计划，就是用他们最新研发的‘空间湮灭炸弹’，强行撕开结界的一道口子。”
药尘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疯子！一群疯子！亚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胡乱攻击只会引发空间坍缩，到时候别说救人，大家一起完蛋！”
“他们的计划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冰瞳滑动着数据，指着其中一个被标记为猩红色的目标，“因为，他们最大的阻碍，还不是结界本身，而是这个人。”
光幕上，跳出了一张模糊的侧写图。
那是一个穿着古代囚服的枯瘦身影，图片下面，是他的代号和简介。
【代号：判官】
【身份：未知，据考证，为百年前的一位天人境强者，因触犯禁忌，被罚永世镇守无间深渊之门。】
【能力：未知，疑似掌握部分空间法则之力。】
【行为准则：只遵循一条铁律——除非持有龙王殿最高级别的‘殿主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殿主手令！
冰瞳和药尘的脸色瞬间煞白。
那种东西，别说是他们，就算是龙王殿的四方龙王亲至，都不可能拥有。
“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天人境老怪物……”药尘咽了下口水，声音干涩，“苏先生，这……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啊！”
武力硬闯？别开玩笑了。
一个能被罚来看守禁地百年的天人，其实力绝对已经超出了正常天人境的范畴。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霜星带着她手下残存的两名队员，出现在了洞口。
她的脸色依旧冰冷，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傲慢，多了一丝正视。
“数据你已经看了，情况就是这样。”
霜星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承认，我之前小看了你。但‘判官’的强大，远超我们的预估。我提议，我们双方合作，你们华夏龙王殿负责正面牵制，我们神盾局动用最终武器，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她这是主动放下了姿态，前来寻求合作。
在她看来，面对这种绝境，这是苏晨唯一的选择。
然而，苏晨只是抬了抬眼皮，甚至懒得从石头上站起来。
他看着霜星，玩味地笑了笑。
“合作？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霜星的眉头瞬间蹙起：“你什么意思？没有我们的武器，你连结界都打不破！”
“谁说我要打破它了？”
苏晨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霜星女士，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的方法，是面对一扇锁住的门，选择用炸药把它炸开。而我的方法，是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光越过霜星，投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他便带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秦玥三人，绕过愣在原地的霜星，径直走出了山洞。
“你……你疯了！”
霜星猛地转身，对着苏晨的背影怒吼，“你会死在那个老怪物手里的！”
苏晨没有回应，只留下一个从容远去的背影。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愈发诡异。
他们穿过了一片被称为“哀嚎石林”的区域。
这里的每一块岩石都扭曲成了痛苦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
药尘和冰瞳都祭出了护体真气，紧张地戒备着四周，连秦玥都从苏晨那里拿到了一张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
唯有苏晨，依旧从容，似乎丝毫不受那些负面能量的影响。
终于，在穿过石林的尽头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宛如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将整个岛屿一分为二。深渊之下，是翻涌的、浓稠如墨的黑雾，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死寂气息。
一道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铁索桥，是连接裂谷两岸的唯一通道。
而在铁索桥的另一端，那片黑雾缭绕的深渊入口前，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
他穿着一身破烂褪色的古代囚服，身形枯瘦，如同一具干尸。
在他的膝上，横放着一杆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的毛笔，笔锋漆黑，不知曾用什么作为墨汁。
他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
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甚至连一丝生命迹象都感觉不到。
冰瞳的感知能力疯狂扫过，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空白。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正是这种“没有”，才让她不寒而栗。
仿佛那道身影已经与这片天地、这座深渊，彻底融为了一体。他，就是规则本身。
“判……判官……”
药尘的牙齿在打颤，本能的恐惧让他难以呼吸。
就在这时。
那道枯坐了仿佛千百年的身影，动了。
他那颗低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姿态，缓缓抬起。
两道空洞得不似活人的目光，穿透了摇晃的铁索桥，越过了深不见底的裂谷，精准地落在了苏晨的身上。
一张干枯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的嘴，微微开合。
一道不似人声，声音沙哑，仿佛来自亘古，悠悠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百年了……”
“终于又闻到了……”
“《玄门医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