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周平终于挣脱了公主的魔爪。
“你到底要查啥？”周平一脸埋怨相。
“当然是去查朝天宫了，我觉得妖族既然如此关心朝天宫重修，那里一定能查到什么。”沐阳公主胸有成竹地说道。
周平指指天上的大日头说道：“现在去查？”
沐阳公主点点头。
周平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公主的天真可爱十分担忧。
“公主殿下，朝天宫众兵把守，大白天的你能溜进去？”
沐阳摇了摇头。
“那要不咱晚上？”周平提议。
沐阳寻思了一下，说道：“好，那就晚上，你先来宫里找我，然后咱俩一起去。”
“好嘞，那公主您先回。”
“那你干嘛？”
“上茅房。”
公主一脸鄙视。
瞅着公主渐行渐远的背影和左右摇摆的小屁股，周平微微笑着，听人劝，吃饱饭，公主其实也挺可爱的。
别了公主，周平直接去了西苑街工地，计划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在工地，周平不但见到了欧阳成修，恰巧杜白忡也在，这样也就无需再多跑一趟了。
“欧阳兄，恭喜兼领军械司主事了！”一进门，周平便先道贺。
欧阳成修摆摆手说：“周兄，你这说哪的话，要不是有你帮衬，我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军械司。”
“说的就是，可惜当日我不在场，否则定然要将周兄的神迹宣扬出去！”杜白忡挥了挥衣袖，朗声说道。
周平一把抓住杜白忡的手，按了下去，笑着说道：“杜兄，你还是饶了我吧，咱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好藏得越深越好。”
周平突然收住了笑，屋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杜白忡微微一愣，倒是欧阳成修先琢磨过来了，说道：“还是周兄考虑周详，理应如此。”
“怎么讲？”杜白忡问道。
欧阳成修左右看了下，压低了嗓音说道：“皇上最不喜欢的莫过于结党营私，可你我三人所谋划之事，若真是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杜白忡一把摁住欧阳成修，微微一笑：“我懂。周兄，说说你的计划吧。”
欧阳成修伸手入怀，掏出一锭50两的银子，说道：“周兄，这是之前约定好的，请收下。”
周平倒也不谦让，将银子收入怀中，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只说一次，说完之后你我三人各行其是，咱们三人今后越少见面越好。”
欧阳和杜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首先，西苑街原来的商户进行搬迁，我承诺为他们提供各种小吃的配方，但是这配方我希望是以户部的名义。”
杜白忡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周平寻思了一下，换了种说法问道：“我二叔卖的鸡蛋灌饼你们可曾吃过？”
杜白忡笑着说道：“何止是吃过，尤其是那臭豆腐味儿的，想想都流口水。”
周平只觉得脑门子上耷拉下来三条黑线，赶紧拨到一边，继续说道：“那配方就是我给的。诸如此类的配方我还有几百个，我打算把这些配方给街坊们，将桶子街的美食做一个整体升级！”
欧阳成修和杜白忡吃惊地盯着周平。
“周兄，我感觉你就是个挖不完的金矿啊，能吟诗、弹琴、做炸药，钦天监的相师和公主都对你青睐有加，现在连小吃都会，还一次几百个，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杜兄谬赞，不过是吃的多了，会的也就多了。”周平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暗想：你要是也去过几次小吃街，什么麻辣烫、烤榴莲、俄罗斯大肉串……保证比我知道的还多。
周平接着说道：“但是我想以户部的名义给，这样就能以铺面为单位，每天收取10文钱的费用。
这些费用可以雇一些人专门负责打扫桶子街的卫生，协助干一些杂事，街面维修等等。这些人员可以从城外的居养院找。
到了年底，对于所有铺面做一个综合评比，拿出一些钱对那些表现好的铺面进行物质奖励。”
杜白忡是户部主事，也是负责管理胡商市场的官员，深感其管理上所遇到的困难，听完周平的计划，立刻就明白了。
“妙啊，周兄这个想法实在太妙了，既解决了卫生问题，还能减少一部分居养院的闲散人群，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回去写个详细的册子，不过得有个新名头才行，既然是周兄的法子，不如这名头就由周兄起吧。”杜白忡兴奋地说道。
周平假装寻思了一下，说道：“不如叫物业司如何？”
“好，就叫物业司！”
“可是每个铺面每天收取10文，桶子街一共371个铺面，就算所有铺面都有人经营，一年也就能收上来1300多两银子，若只是雇人打扫卫生肯定是够了，可若是再遇到街面维修，年底还要奖励，这点钱恐怕是不够啊！”欧阳成修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平微微笑道：“可以把胡商也纳入进来啊！”
“对对对，胡商数量更多，而且楼是新盖的，他们的费用可以多收取一些，这样每年三四千两肯定没问题，小来小去的维修都没问题，若真遇到大额开销，直接上报户部拨款，不过这种概率微乎其微。”
杜白忡说完，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几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若收取之后归了户部，再想支取，手续十分繁杂，又恐挪做他用，若真有拖欠，其影响实难想象。”
杜白忡的担忧不是不可能，毕竟物业管理还是新兴事物，想要推行下去，必须是以服务者的姿态出现，若是管理者，商户们绝对排斥，周平的计划也就进展不下去了。
于是周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杜兄，这几千两银子专款专用如何？交给物业司自己统筹使用。”
“这……有些难度。虽说物业司是新兴产物，若是由户部出面的话，钱不归户部，与法相悖，肯定是过不去的。”杜白忡摇了摇头说道。
“若以官商的形式呢？类似织造、漕运……各地的官窑这些。”周平问道。
杜白忡还是一脸愁容地说道：“官商虽然其钱财自行管理，咱不说别的，单单织造，每年要给宫里上供的各种丝绸、布匹不下几十万匹，这还不包括各路官员的孝敬。
万一哪天皇上心情好了，多赏点儿出去，还得临时赶工，一年下来，不备上百万匹随时调用，都睡不踏实。咱这几千两银子虽然别人瞧不上，可该有的也得有，少一点儿，都是坎。”
杜白忡说得非常现实，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周平早就考虑到了，于是说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首先，物业司统一管理，商户们只要做好经营，以往出现的一些摩擦都会减少，所缴纳的税金会不会比以前高？”周平问向杜白忡。
杜白忡点点头说道：“管理细则只要拟好，并且能实施下去，经营环境得到极大改善，商户们肯定赚钱就多了，到时税金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好，这件事就拜托杜兄了，到时在户部侍郎和尚书那里，杜兄多打点。”
周平的意思很明显，杜白忡心领神会。
“下一步，收上来的费用我们有专项管理，物业司下属再成立一个典当行，做子钱家。”
子钱家，在古代就是放高利贷的，年利息能达到100%，甚至还有300%。不同朝代对于利息的收取都有严格限制，但有些子钱家却巧立名目，十分猖獗。
杜白忡说道：“做子钱家很难，户部有自己的捉钱令史，而整个大齐最大的子钱家却连朝廷都惹不起。”
周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到极度震惊。他原本以为，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魔仙人，面对大齐朝廷的官员时，也会表现出一定的敬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大齐境内还存在着一个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不敢轻易招惹的子钱家。
周平愣住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促使他需要对大齐的权力结构要有一个新的认知。
于是不自觉地看了眼欧阳成修，欧阳成修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杜兄，你说的这个子钱家到底是谁？”周平问道。
杜白忡左右看了下，似乎很难说出这个子钱家的身份，因为他自己很清楚，一旦说出，很有可能会将自己推向这个背后操纵着大齐经济势力的对立面，对于自己的仕途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可他若是不说，他清楚，以周平的本事，保证不出今天就能找到答案，自己就会彻底失去周平的信任。
以他自己的才华，完全可以做一个户部官员波澜不惊地终其一生，可若是想进入大齐朝的权力中枢，不可能，因为他没有背景。
可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所以他选择了周平。
周平是杜白忡从未见过的一种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捕快，旬月之内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若再给他些时间，很难想象会成为怎样的人物。
所以杜白忡想要赌一把，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给了周平。
“是寺院。”
这次周平更加吃惊了，寺院向来是参禅修道的地方，为何会成为大齐最大的子钱家？
杜白忡解释道：“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寺院，而是善事院。”
善事院是专为寺院在朝廷设立的机构，原本其主要职能是管理大齐境内寺院的僧籍和土地入册，大齐朝立国之初便已存在，原本一切都中规中矩。
可自从20年前，元康帝登基之后，突然开始大力兴佛，全国的寺院和僧人数量激增。寺院数量多了，属于寺院的土地也就越来越多。
根据大齐律，寺院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于是很多地方的官员和土豪劣绅便巧立名目，将土地并入到寺院名下。
还有的为了逃人头税和徭役，甚至连人口都入了僧籍，表面上是和尚，其实背地里干什么勾当大家心知肚明。
周平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会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事情，早已见惯了各种黑暗的周平丝毫不觉得奇怪。
“也就是说一部分地方官和当地有钱有势的人勾结在一起，利用寺庙的特殊属性，牟私人之利，只要在善事院走个流程就行了，是吗？”周平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系。
杜白忡点点头，继续说道：“为了继续敛财，这些人便让那些伪装的僧人打着寺庙的旗号，以救苦救难的名义放高利贷。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个遍布整个大齐的势力，其掌握的土地和财富绝对不亚于朝廷。”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吧。”周平说道。
杜白忡还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皇上统御天下，怎会不知，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官员想要限制善事院，取消寺院的特权，可是每一次都被皇上驳回。”
周平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就奇怪了，吾皇英明神武，怎会任其发展？”
说到这，周平不说了，可是他却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元康帝与寺院私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杜白忡接着说道：“寺院遍布全国，僧人和信徒众多，而且佛陀道法高深，已入仙境，睥睨天下，想要灭佛，皇上肯定要权衡一下。
再者，全国的居养院都是由善事院拨款资助，有时边境告急或是朝廷用度也都是从善事院调拨，就更不能随意撕破脸了。
所以说开当铺，做子钱家，很难行得通，若是让善事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找麻烦，轻则关门大吉，重了怕是身家都要搭进去，性命不保。”
周平寻思了一下，问道：“寺院放贷主要是放给什么人？”
“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会去寺院借钱。”
突然，周平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我觉得有一种人不会去寺院借钱。”
“什么人？”杜白忡和欧阳成修异口同声地问道。
“外国商人，尤其是胡商和西方商人。他们的宗教信仰与我们不同，所以绝不会与寺庙往来。我们就把目标客户锁定成这些外国商人，这样就跟寺庙没有冲突了。”
杜白忡和欧阳成修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眼睛一亮，惊喜的神情溢于言表，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怎么没想到啊，原来还能这样，周兄，你的思路简直是异于常人啊！”杜白忡兴奋地说道。
“何止是异于常人，简直是惊为天人，这么多年，多少人想要从虎口里夺食，哪一个不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一次，你我兄弟三人必将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欧阳成修高兴地手舞足蹈。
“那你们的意思是这件事能做？”周平微笑着看着二人。
“能做！”两人齐声说道。
“好！今日你我兄弟三人，便要改一改这善事院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