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峰那番如同惊雷炸响的直言进谏,彻底将聚义厅内胜利的狂欢撕得粉碎,露出了底下冰冷而尖锐的裂痕。酒宴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压抑的怒火。残羹冷炙堆在案上,无人再有心思动筷,酒水泼洒在地,如同凝固的血。
宋江脸色铁青,端坐主位,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王凌峰,那目光中的怨毒与惊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苦心营造的招安氛围,他梦寐以求的“正果归宿”,竟被王凌峰如此赤裸裸地揭破、践踏,这无异于当众扇他的耳光,动摇他立足梁山的根基!
吴用站在宋江身侧,羽扇也忘了摇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飞快地扫视着厅内众头领的神情,大脑急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挽回这失控的局面。
“王凌峰!”宋江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死寂,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暴怒,“你……你今日之言,太过放肆!招安大事,关乎梁山前程,众兄弟福祉,岂容你一人危言耸听,妄加揣测?!”
他试图重新夺回话语的主导权,将王凌峰定性为“危言耸听”、“妄加揣测”。
李逵闻言,不待王凌峰回应,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板斧吼道:“公明哥哥!俺看王兄弟说得对!那鸟朝廷没一个好东西!招甚鸟安!不如杀去东京,夺了鸟位,让哥哥做皇帝,俺铁牛做个大将军,岂不快活!”
他这话粗鲁直白,却代表了许多底层头领的心声,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铁牛兄弟休得胡言!”宋江厉声喝止,气得浑身发抖。李逵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吴用见状,急忙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悲悯”与“理性”:“凌峰兄弟忧心兄弟,其情可悯。然,我等聚义梁山,虽替天行道,然终非长久之计。众兄弟皆有家小,岂能世代背负草寇之名?招安归正,乃为国效力,光宗耀祖之正途。即便朝廷有奸佞,然圣上英明,我等忠心为国,日后自有拨云见日之时。岂可因噎废食,断绝众兄弟回归正道之望?”
他试图用“家小”、“世代草寇”、“为国效力”这些大义名分来拉拢那些渴望安稳和“正名”的头领。
王凌峰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军师此言,才是真正的因噎废食!为了一纸虚名,便要兄弟们向仇人低头,自缚双手,任人宰割?家小?若我等受招安后如方腊旧部般死得不明不白,家小又能有何好下场?拨云见日?高俅、蔡京、童贯之流把持朝政,乌云蔽日,何来青天?!我等手中刀枪,才是拨云见日的唯一凭仗!”
“说得好!”林冲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林某血海深仇未报,绝不与仇寇同朝为臣!”
鲁智深重重一顿禅杖:“洒家只信拳头,不信那劳什子诏书!”
武松虽未言语,但手按戒刀,冰冷的目光已说明一切。
刘唐、三阮、张顺等老兄弟也纷纷站到王凌峰身后,怒视宋江、吴用。
厅内形势,瞬间泾渭分明!
以王凌峰、林冲、鲁智深、武松等为首,坚决反对招安,主张与朝廷对抗到底。
而宋江、吴用身旁,则站着关胜、呼延灼、秦明等降将,以及卢俊义、花荣等嫡系,他们神色复杂,虽未明确表态支持招安,但显然更倾向于宋江的权威。
双方怒目相视,剑拔弩张!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花在噼啪作响!
宋江见王凌峰竟能瞬间煽动如此多重量级头领与他公开对抗,又惊又怒,猛地一拍案几,厉声道:“王凌峰!你聚众抗命,是要造反吗?!这梁山泊,究竟是谁家天下?!”
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指控,近乎撕破脸皮!
王凌峰毫无惧色,朗声道:“哥哥言重了!梁山泊是众兄弟的梁山泊,非一人之私产!王某所为,非为抗命,乃为众兄弟身家性命请命!若决策有误,陷众兄弟于死地,便是晁天王在天之灵,也绝不会答应!”
他再次抬出了晁盖,这面旗帜对许多老兄弟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宋江气得几乎吐血,手指颤抖地指着王凌峰:“你……你……”
吴用眼见冲突即将失控,一旦动手,梁山立时便有分崩离析之危,急忙高声劝解:“二位哥哥息怒!切莫因一时意气,伤了兄弟和气!招安之事,事关重大,确需从长计议,容后再谈,容后再谈!”
他一边说,一边向宋江猛使眼色,示意他暂且忍耐。
宋江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爆发的怒火,他知道此刻若强行压制,必然引发更大的反弹。他死死盯着王凌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此事……容后再议!但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散了吧!”
他猛地一挥手,起身便要向后堂走去,这宴席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哥哥且慢!”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而平和的声音响起。只见入云龙公孙胜,不知何时已来到厅中,手持拂尘,面色平静。
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公孙胜地位超然,法术高强,且平日不多言,他一开口,连宋江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公孙胜打了个稽首,缓声道:“无量天尊。诸位兄弟,贫道方才静观天象,见将星晦暗,紫气紊乱,主兄弟失和,刀兵内起之兆。如今大敌刚退,元气未复,岂可自乱阵脚?招安之事,牵涉天机运势,非此刻所能决断。贫道愚见,不若暂且搁置,待天时明朗,再议不迟。以免兄弟相争,亲者痛,仇者快。”
他以天象为说辞,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宋江闻言,脸色稍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吴用深深看了王凌峰一眼,紧随宋江离开。
王凌峰也知道今日已取得阶段性胜利,不宜再逼,便对公孙胜拱手道:“多谢道长指点。”
公孙胜微微颔首,飘然离去。
聚义厅内,对峙的双方这才缓缓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彼此之间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隔阂。
经此一闹,梁山泊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深刻的裂痕已然无法弥补。
忠义堂上的对峙,虽未真正刀兵相向,却已将梁山分成了两个隐隐敌对的阵营。
风暴,只是暂时被压下,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