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落在额间的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锁的情感闸门。汹涌的情绪澎湃着，冲击着他惯常的冷静与自制。
他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立刻退开。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苏晚沉静的睡颜上。暖光勾勒着她脸部柔和的线条，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呼吸绵长安稳，显然并未被刚才那轻柔如羽的触碰惊扰。
确认她依旧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安心与更大胆冲动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有些话语，在清醒时，碍于身份、习惯或是那份想要维护的、不动声色的体面，总是难以宣之于口。它们被妥帖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用行动去表达，用默契去传递。
但在此刻，在这万籁俱寂、只有她清浅呼吸声作伴的深夜，面对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那些被理智层层包裹的话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落地钟指针规律的走动声，能听到窗外遥远的、模糊的城市白噪音。
顾晏舟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借此凝聚勇气。然后，他低下头，将唇凑到她的耳畔，近到不能再近，温热的呼吸拂动着她耳际细软的绒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沉而沙哑，如同梦呓，又如同最隐秘的祈祷，清晰地、却又轻飘飘地融入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苏晚……”
他第一次，在这样私密的情景下，连名带姓地呼唤她。这两个字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与郑重。
短暂的停顿，仿佛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带来的悸动，也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然后，那句盘桓在他心底许久、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其存在重量的话语，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夜来香，吐露出了它最核心的芬芳：
“……是我爱你。”
四个字。
清晰，低沉，带着他嗓音特有的磁性，和一种近乎叹息般的温柔。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语调，只有最朴素的直白，和最深沉的真挚。
“是我爱你。”
不是“我爱你”，而是“是我爱你”。仿佛在向她，也向自己确认，这份汹涌而陌生的情感，的来源，是他。是他顾晏舟，无法控制、无法掩饰地，爱上了这个叫做苏晚的女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晏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所包裹。仿佛一个背负许久的秘密，终于在此刻，对着它唯一的主人，悄然袒露。
即使，她可能在梦中。
即使，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他说了。
在这寂静的、只属于他和沉睡的她的空间里，他完成了生平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如此直白而毫无保留的情感宣泄。
他说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就这样维持着靠近的姿势，在她耳畔停留了片刻，感受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也感受着那份告白出口后，内心奇异的安宁与满足。
沉睡的告白，没有被第二个人听见，却仿佛已经在这温暖的客厅里，留下了永恒的余音。
它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心田，等待着或许有一天，能够破土而出，沐浴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