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的谕令,是一场席卷万里的风暴。
短短半个时辰,便吹遍了碧海剑阁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处洞府。
整个宗门,从沉静的修行中被悍然唤醒。
无数闭关的石门轰然洞开,一道道蛰伏已久的强横气息冲霄而起,剑意搅动风云。
演武场上,剑气纵横激荡。
弟子们三五成群,脸上是紧张、是兴奋,更是昂扬的战意。
战争!
这个只存在于宗门典籍与长辈传说中的词汇,真真切切地降临了。
风暴的最中心,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迅速烙印进每一个弟子的脑海。
秦渊!
斩血手人屠,破乌离镇兽潮,剑诛真元九重血影,揭血煞宗滔天阴谋!
最后,被宗主亲口册封——巡查使!
一桩桩辉煌战绩,一项项无上荣耀,砸在所有弟子心头,激起万丈狂澜。
羡慕、嫉妒、崇敬、不服、震撼……
种种情绪,在人群中疯狂发酵。
一处灵气盎然的内门弟子洞府前。
“听说了吗!秦师兄现在是巡查使了!我的天,那可是能直接指挥我们的职位啊!”
段子轩手舞足蹈,脸上的骄傲与兴奋,仿佛被册封的是他自己。
“秦师兄本来就厉害!”云歆抱着她的剑,挺了挺小胸脯,嗓音清脆,满是理所当然,“这次血煞宗肯定危险得不得了,我们必须跟紧秦师兄!”
段子轩贼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那是!巡查使大人的大腿,现在可是全宗门最粗的一根!以后出门报秦师兄的名号,岂不是能横着走?”
云歆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另一座幽静山峰,瀑布如龙,水雾氤氲。
苏悦一袭白衣,正在瀑布下的青石上练剑。
剑法清冷凌厉,剑光牵引着水汽随之狂舞。
但今天的剑,乱了。
“师妹,听说了吗?那个秦渊,被封为巡查使了。”一名路过的内门师兄停下,语气里混杂着惊叹与一丝藏不住的酸涩。
嗤!
苏悦的剑尖猛然一滞,凌厉的剑气竟将飞流直下的瀑布从中斩开了一道断层。
水流,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巡查使……
那个曾被她断言此生困于炼体,再无交集的凡体少年。
如今,已经站在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这种感觉,比当初听到秦渊剑斩莫无涯时,还要复杂百倍。
“运气好,碰上个虚弱的魔头罢了。”她身旁另一位师兄冷哼,像在安慰她,更像在说服自己,“真到了席卷北境的战场上,个人勇武算什么?他一个真元境七重当巡查使,名不副实,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悦没有说话。
她默默收剑,转身走回洞府。
那颗纷乱的剑心,再也无法平静。
偏僻的苦修弟子山崖。
苍羽盘坐于凸出的岩石上,身下是翻涌的万丈云海。
他正用一块兽皮,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动作一丝不苟。
当宗主的谕令响彻云霄时,他的动作没有停。
当听到“秦渊”这个名字时,他擦拭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抬起头,望向宗门主峰的方向。
眼中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只有一股要将天空烧出一个窟窿的炽烈战意。
他没有去找任何人。
只是站起身,将长剑归鞘,身影一晃,便朝着山下弟子集结的广场疾驰而去。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战争中,去追赶,去超越!
……
宗务殿。
这里是宗门弟子领取任务、兑换资源的核心地带,此刻却落针可闻。
秦渊缓步走入。
原本喧闹的人群,在他踏入的瞬间,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所有目光,敬畏、好奇、审视,全部聚焦于他一人之身。
他径直走到负责发放身份令牌的执事面前。
“弟子秦渊,领巡查使令牌。”
那名执事手忙脚乱地从一个特制玉盒中,捧出了一块深蓝色的玉牌,双手奉上。
就在秦渊伸手欲接的刹那,一个身影斜刺里插了过来,悍然挡在他面前。
来人身材高大,身穿核心弟子服饰,气息沉凝,赫然是真元境五重的修为。
周恒,在核心弟子中颇有名气。
他上下打量着秦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位就是秦师弟吧?真是年少有为。”
嘴上说着恭维,眼神却满是挑衅。
“巡查使,位高权重。可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妖魔狡诈,不是一个人逞英雄的地方。”
“师弟你修为尚浅,可千万别辜负了宗主厚望,把我们碧海剑阁的脸,丢在北境荒原啊。”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殿内气氛瞬间紧绷。
这是老牌核心弟子,对新晋妖孽本能的排斥与打压。
然而,秦渊的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分毫。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名执事,伸着手,姿态不变。
仿佛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周恒,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反唇相讥都更具羞辱性!
周恒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体内真元不受控制地鼓荡起来。
他正要发作,却忽然对上了秦渊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平静得,仿佛在俯瞰一只蝼蚁的垂死挣扎。
周恒心头猛地一寒,一股源自神魂的战栗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卡死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周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长老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口,面覆寒霜。
“你是在质疑宗主的决定吗?”
白长老的声音不大,却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周恒心口。
“弟子……弟子不敢!”周恒额头冷汗瞬间冒出,这顶大帽子,能压死他!
“不敢?”白长老冷笑,一步步走入,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恒的道心上,“我看你胆子很大!大战在即,不思为宗门效死,却在此寻衅滋事,打压同门!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在血煞宗的屠刀下活命!”
周恒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而逃。
殿内再无一丝杂音。
所有弟子都明白了,从今天起,秦渊的地位,已然不同。
他不再是需要通过比试来证明自己的天才,而是真正手握权柄,能影响宗门格局的大人物。
白长老走到秦渊面前,神色早已缓和,亲手将那枚巡查使令牌交到他手中。
“拿着它。从现在起,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无数同门的生死。”
“去吧,不要让宗门失望。”
秦渊接过令牌。
玉牌由海心暖玉的边角料打磨而成,入手冰凉,其上刻画着剑与海浪交织的图纹,正面一个龙飞凤舞的“巡”字,背面则是他的名字。
一股奇特的律动从令牌传入他体内,与他的谷心本源产生了微弱共鸣。
他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也未向白长老道谢。
只是将令牌收入怀中,转身,走出了宗务殿。
阳光洒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真正的考验,从踏出山门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