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惊愕不已,狭窄的通道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知是魔术的光芒,还是别的什么,一条被绿色光线照亮的宽阔大道出现在我们面前。
从漆黑一片突然转为明亮耀眼,那光线一路向深处延伸,像极了引诱飞蛾的灯火。明明是从看不见前路的黑暗中解脱出来,我心中隐约的不安却反而变得更强烈了。
原因就在于那浓?浓?的?生?机?感。整座通道都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活力。而且越往深处走,这种感觉似乎就越强烈,此刻感受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那是一种想要诞生、想要创造的能量。但它的目标,却是浓缩了世间一切诅咒的存在。每往前走一步,那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感就加重一分。
这是对“不该诞生之物即将现身”的厌恶。
可是。不该存在之物的诞生,与本该拥有之物的缺失——这两者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这就是所谓‘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的气味,杂种。它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是吞噬杀戮人类的诅咒之兽。作为兵器,确实相当优秀。”
即便是面对如此异常的存在,英雄王也只是嗤之以鼻。他依旧昂首挺胸,坦然走向这条黄泉之路。
“它是独属于自身的妖魅。若是这世上万物都被毁灭,最终只会剩下它这道诅咒。想要对抗它,需要的不是群体的力量,而是个人的强大。它无法将我吞噬,正是因为它不敌我这份独一无二的强大。
但现世的杂种们,根本无法对抗那道诅咒。不过是数量众多、浑浑噩噩活着的弱小个体罢了。若是我乌鲁克的子民倒还另当别论,可惜啊……”
我跟在从者身后。作为生物的本能在警告我前方危险,但作为人类的理性压制住了这份本能。
直觉是对的。洞穴深处等待着我们的,只有死亡。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抵达这片死地。绝不能让那东西冲出这个空间。
我握紧枪套里的枪柄,再次确认自己该做的事。即便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类,也不能对被诅咒的圣杯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先打倒它,我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正视自己。
“记住,卫宫士郎。诅咒并非只有‘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一个。人世间,充斥着无数有形或无形的诅咒。
所谓诅咒,就是扭曲、污染人类的生存方式与灵魂的东西。若是没有坚定的自我,人很容易就会被诅咒侵蚀。
你没能回答我的问题。没有‘乐趣’,只靠单一系统运作的机器,只要有一处出现故障,整个体系就会崩塌。或许可以说,‘乐趣’就是人类作为生命体的冗余设计。”
这位英雄王自诩尝尽了世间所有的愉悦。他会对“快乐”这个话题滔滔不绝,或许是因为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吧。
多亏了他的比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经常摆弄机器,越是重要的机构,就越会设置备用或辅助的冗余设计,以防故障。对于人类而言,爱好和乐趣大概就相当于这种冗余吧。
那个男人就是抛弃了所有这些,只执着于一个目标。
结果呢?目标崩塌的瞬间,他的灵魂也彻底碎裂了。就在昨晚,我亲眼目睹了这个实例。从他那里涌入的记忆与经历,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杂修。给你出一道课?题?。
在这场无聊透顶的闹剧圣杯战争落幕,真正要与大魔术师展开决战之前,你得在那之前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不过,这样的话——这教导的差事,还是交给比本王更贴?近?你?的?人?来做更合适。”
……我被布置了一个沉重的课题。
我根本没有能让自己真心觉得快乐、能发自内心欢笑的事。当我自问“那我拥有的是什么”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十年前那个燃烧的夜晚。
在那个许多人死去、许多人被抛弃的夜晚,我活了下来。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感受快乐。正因为活了下来、被人拯救,我才必须为了他人而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看到自己一味往前冲的结果,我才想起,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对那份不公的愤怒。想要帮助他人的心情并非虚假,但如果真的想贯彻这份心意,或许首先得正视自己才行。
“要是解不出这道课题,无论你赢得多少次胜利,最终都会被人类自身的诅咒吞噬,迎来丑陋的结局。那样滑稽的下场,可没半点趣味。
而你若是愚蠢地走上歧途——”
通道到了尽头。一片开阔的空间映入眼帘,将我们迎了进去。
这里宽敞得让人怀疑根本不是在地下。就算全力奔跑,恐怕没到尽头就会气喘吁吁。天花板目测至少有十米高,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接近大厅。
然而,这么大的空间里,却压根看不到半点大圣杯的影子。难道就连这么广阔的地方,也还只是中途而已?仔细眺望,能看到深处还有一条像是道路的通道。
——然后。在那条道路的前方,有一个身影如同阻挡人生的壁垒般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