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吴举人举行的宴会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呈都没有再出门。
在家研读铨选制度与吏律。
空闲的时候上山写生,教女儿画画,教儿子数数。
日子过得悠闲惬意。
转眼入了冬。
呼呼的寒风刮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早上,雪便落了下来。
起初下的是细碎的雪粒,落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等地上的雪粒盖住了泥土,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漫天漫地织成一道白幕,把整个村子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下午,地上的雪已有一根手指厚。
孩子们穿上厚衣服,在雪地里打滚、打雪仗。
林老头让儿子、孙子们把房顶的雪清扫干净,免得压垮屋顶 ,连猪圈、烤烟棚、暖棚这些顶上的雪也都要清理。
堂屋里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女人们围在火盆前做针线活、纳鞋底。
林呈房里的炕已经烧暖,他坐在暖烘烘的炕上看书,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三天,大雪还在继续下。
清晨,林呈爬起来上茅房,刚出房门,一股寒气裹着雪沫子扑进来,呛得他咳了两声。
院中的积雪已深到小腿处。
林呈正蹲在茅房里,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闷响,地面轻轻晃了晃 。
不是风刮过的动静,倒像有重物从高处砸落。
紧接着,“轰隆” 一声巨响炸开,夹杂着木头断裂的 “嘎吱” 声、瓦片碎裂的 “哗啦” 声,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嚎,瞬间刺破了雪天的寂静。
他慌忙提上裤子往隔壁跑,刚拐过院墙就愣住了,昨天还好好的房子塌了大半,东边的墙整个垮下来,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房梁,椽子像折断的树枝般斜插在雪堆里,碎瓦片混着泥土散了一地,连后院的老槐树都被砸断了。
邻居大娘抱着几岁大的孙子,瘫坐在雪地里,头发上落满雪沫,嗓子哭得嘶哑:“我的儿啊!老头子呜呜...快来人救救他们。”
她想往废墟里冲,却被碎木绊倒。
听到声音的村民们都赶了过来,林呈也跟着父兄来到现场,想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村长被人搀扶着过来,与林老头等几个老人商量片刻后定了方案,指挥众人干活救人,汉子们拿起工具一起动手。
搬走树枝,将砖块捡起堆放在空地上...
不到半个时辰,埋在碎石里的人被救了出来,
可却已经变成了三具硬邦邦的尸体。
大娘放声大哭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老伴、儿子和儿媳。
要不是她带着孙子去茅房,恐怕这会儿也没了性命。
“呜呜呜,我昨天就说让他们爷俩把屋顶的雪扫一下,他们嫌冷不肯去,还说雪已经下了好几天,马上就要停了……”
“就这么一夜,人都没了,家里什么都没了啊!”
她的声音悲切又绝望。坍塌的屋里,所有家具都被砸烂,没法再用,更让人唏嘘的是,这家人的粮食刚好放在坍塌的房间里,如今全浸了雪水,算是彻底毁了。
大娘越哭越伤心,抱着孙子就朝仅剩的几根柱子撞去,想一起死了算了。
来帮忙的林大栓及时拉住了她:“你想开点,还有孙子呢,你不能不管他啊!”
村长也站出来宽慰:“还没到要去死的地步。我先找个地方让你借住,至于粮食,你把浸了水的粮都拿出来,跟大家换 , 一斤湿粮换八两干粮,有多少换多少,换回来的粮应该能撑到明年秋收。”
大娘擦掉眼泪,朝着众人道谢。
一斤湿粮换八两干粮,村民们都愿意帮忙,换个几斤回家,在粮食发霉前吃完就行。
这家换五斤,那家换八斤,很快就把浸了雪水的粮食换完了。
大娘把换来的粮食存放在林呈家,自己带着孙子去亲戚家借住了。
至于坍塌的房子,只能等天晴雪化后再修整。
出了人命,还是因为偷懒,村长立刻召开全村大会,严厉要求大家务必每隔几个时辰就清扫屋顶的雪,不许偷懒。
众人纷纷答应,再也没人敢懈怠。
这天晚上没再发生房子被雪压垮的事,却有两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被冻死了 , 还是早上小辈们喊他们吃饭,进了屋才发现的。
路上的雪已积到成人膝盖处,除了必要的事,大家都窝在屋里不出门。
家里的柴火消耗得飞快,给牛储存的干草也见了底,猪草也只能再撑最后两天。
林呈搜遍原身的记忆,也没找到下这么大雪的记录。
他问老爹:“爹,以前咱们这儿下过这么大的雪吗?”
林老头摇头:“从来没有过。”
林婆子忧心忡忡:“也不知道这大雪什么时候能停,再这么下去,日子可怎么过啊。”
林老头抬头看天,指着空中一片发亮的地方说:“雪应该快停了,你们看,那儿的天已经亮了。”
空中的小片亮光渐渐扩大,大雪也慢慢停了下来。
太阳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雪融化的那几天,温度又降了好几度。
林呈看了看温度计,室外温度已到零下十度。
刚生了孩子、身体虚弱的姚氏第一个中招,发起了高烧。
王氏第一时间抱走了孙子,连奶都不让儿媳妇喂了,还请了村里一位没生病的健康媳妇来家里给孙子喂奶。
张秀儿也把两个孩子拘在房里,不让他们出去玩雪。
林婆子给姚氏煎了几副药,姚氏喝下后高烧退了,林呈便打消了给她吃感冒药的念头 ,他最开始没从空间拿药,是考虑到她在哺乳期,不能乱吃药,现在既然好转,就更不用了。
大雪融化用了整整五天,人们终于再次见到土地和树木,入眼不再是满眼的白色。
加上下雪的日子,整个村子几乎与世隔绝了十来天。
如今雪化了,大家有的上山,有的走亲戚,更多人开始准备年货。
林家也定了杀猪的日子,就在明天 。
储存的猪草吃完后,喂猪的麦麸都是借来的,山上的雪虽化了,草上却结着冰碴子,没法割新猪草 ,再不杀猪,家里就没东西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