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得很美好,可事情的发展远没有想象中顺利。
林呈从一家药铺走出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大早他就出发进城买硫磺,可现在几乎跑遍了大大小小的药铺,也只买到十来斤。
按照他的预估,四五百人两天大概能处理五千张生皮,那么最少需要一百斤硫磺。
现在买的十斤,加上昨天剩下的十几斤,总共只有三十斤,仍有七十斤的缺口。
药铺的硫磺本就紧缺,有些铺子甚至直接不愿卖给林呈。
既然药铺买不到,只能另想办法,除了药铺,城里最可能有硫磺的地方就是军火库和火药房,这些都是军事管制区域,有重兵把守,林呈可不愿为了硫磺冒险去闯。
于是,他转道去了一家叫“广盛昌”的牙行。
这牙行是他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据说本事极大,只要出得起钱,几乎什么事都能帮忙办妥。
牙行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南漕北马”,下联“东籴西沽”,口气着实不小。
林呈走进牙行,并未直接提买硫磺,私下贩卖硫磺是重罪,他得先探探底。
他摆出倨傲的神情,对店里的伙计道:“我是来做大生意的,把你们掌柜或东家喊出来。”
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客官有什么事,不妨先跟小人说。若是小人办不了,再喊掌柜来接待您也不迟。”
说着,他把林呈带到偏厅,倒了杯热茶。
林呈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问:“你们这里有皮料出售吧?”
“有的有的!”店小二连忙应道,“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皮料?小人可以拿现货给您看,也能帮您寻访合适的货源,您只需付一点酬金就行。”
店里的现货不多,牙行主要做的是介绍买卖的中介生意。
林呈直接道:“你们能收多少下等皮料和生皮,我就买多少。上等皮料我就不要了。”
店小二见他口气这么大,确认不是开玩笑后,连忙道:“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
不多时,一个精瘦的小老头跟着店小二过来了。
掌柜听说林呈要收皮料,笑着说自己能帮他收来一千张各类下等皮料,且都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成交,但需要林呈每张付十文钱的好处费,一千张皮料,算下来大概要十来两银子。
林呈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掌柜当即吩咐人去联系相熟的皮料商贩,自己则乐呵呵地陪着林呈聊天。
聊熟了些后,林呈委婉地问:“除了皮料,在下还需一些……特别的‘药材’,不知贵行能否代为寻访?”
小老头眼神一动:“何种药材?”
“硫磺。”林呈道,怕对方起疑,又补充,“你放心,我买硫磺绝不是干坏事,是家人生病需要用它治病。”
掌柜不置可否,硫磺能治病不假,可真要治病,去药铺买就行,何必找到牙行来?
显然是药铺买不到,或是要买的量极大。
他追问:“您想买多少?” “七十斤。”林呈报出数字。
小老头猛地吸了口气,摆手道:“您还是请回吧,这事本店无能为力。”
十来两银子的好处,要冒着被官府追查的风险,实在不划算,他当即起了送客的心思。
林呈见状,掏出一锭约莫五两重的银子推到老头面前:“这是酬金。”
老头却摇了摇头:“这东西味道大,太引人注目。您买这么多,根本瞒不过官兵的眼睛。到时候您被抓去审问,还得连累我这生意,这买卖我不做。”
林呈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降低需求:“那帮忙找二十斤,可行吗?”
老头还是摇头。
“实在不行,您帮我打听一下,哪些私人手上有硫磺?我买您的消息,不用您出面帮忙。”林呈退了一步。
小老头这才松了口,勉强道:“那我帮你去问问。”
“那就静候佳音了。”
陆续有皮料商贩把货送到牙行。
林呈结清了近一千一百张皮料的钱,与掌柜约定好下午再来听消息。
雇了几个伙计,将皮料推到一个早就看好的角落里,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回吧,我在这里等我的家人兄弟,他们马上就来了。”
林呈打发他们,将大半皮料收进了空间,只留下一小部分装在小车上,推着去跟众人会合。
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人买皮料的情况怎么样了。
今天一早,众人就分头行动,林呈负责买硫磺等材料。
有路引的人到城中的皮货商、熟皮作坊去买生皮和下等皮料,甚至直接找屠户,低价买下所有下等皮料和当日新剥的生皮。
之前卖过皮料的络腮胡商贩那里,也有人专门去买。
而林山带着的三十几个汉子和妇人,三五人一组,在城外河道码头和官道旁拦截过路商队,直接买下商队携带的全部皮货。
人陆续到了集合点,林呈发现,他们买到的皮料少得出乎意料。
他在牙行买到了一千一百张,本以为其他人能买得更多,结果有人只买到十来张,最多的也不过五十来张,二十来个人加起来才六百张左右。
“怎么才买了这么点?”林呈皱着眉问。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话:“有人把店里的存货都包圆了!”
“他们故意涨价,我就没买。”
“新货还没送到。”
……
“该去的地方都问过了?”林呈又问。
“都问过了!我们在集市上打听了,城里卖皮料的就这么些人。”
有人应道,“早上您给的那几个商贩的地址,我也去了,结果他们说,昨天的料子还没进城就被买走了,下一批得等五六天。”
买皮料不顺,买硫磺也不顺,林呈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连城外收皮料也不顺利吧?
他当机立断:“先把这些料子送回去,看看城外收皮料的情况,预估这两天能收到多少,走,咱们回去。”
他们扛着装皮料的麻袋往城外走,生皮的腥臊味飘了一路,所到之处,路人纷纷捂着鼻子退让,一路畅通无阻 回到营地。
林呈的猜测果然应验了,在城外买皮货的人,一共也只买到几百张皮子,如今这些皮子已经分发下去,让大家清洗了。
这么算下来,明面上的料子,加上城里买的六百张和自己摆出来的几十张,再加上昨日的,一共才两千张左右。
“老三,就这么点皮子,都不够大家分的。”林山急道。
几个空手而归的汉子也眼巴巴地看着林呈,等着他拿主意。
林呈正琢磨着怎么把空间里的一千张皮料“合理”拿出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两个女人的吵架声。
“这块皮是我的!”
“明明是我先拿到的,你松手!” 两人正为最后一块皮子争得面红耳赤。
林老头见状,走过去把两人臭骂一顿,问清缘由后,将皮子判给了先排队的女人。
林呈对大哥道:“我去官道边看看,说不定能再买些皮料回来。”
带着几个人来到官道边,林呈找了个借口与他们分开,钻进无人的草丛,将空间里的皮料取了出来。
随后装作刚跟商队买完的样子,对众人道:“我刚跟一支商队买的,他们正好有批皮料要出手。”
林山一脸困惑:“这来往的商队我都问过了,没听说有卖皮料的啊?”
“许是你们漏掉了。”林呈坚持道。
“是这样吗?”林山几人也怀疑是自己没看仔细,没再多问。
将皮料送回营地后,几人还特意留在官道边蹲守,生怕再错过卖皮料的商贩。
处理完皮料的事,林呈按约定时间去了牙行。
小老头迎上来道:“打听着了,有几户人家手上有硫磺,愿意出售,加起来有十来斤。您这边需要吗?需要的话,我这就带您去拿。”
“要。”林呈点头,既然皮料没想象中多,硫磺也不用那么多了,买下这十来斤,加上之前买的,已经足够用了。
买到了硫磺,林呈又去买了几坛好酒,才返回营地。
他站在一块大石上看向滦河岸边,不远处有数百人沿着河岸散开,或蹲或坐,埋头忙活手中的活计。
“哗啦——哗啦——”皮子在河水中反复抖动,本就浑浊的河水泛起更多泡沫,生皮的浓烈腥臊味弥漫在空气里,隔老远都能闻到。
男人们大多负责初洗,用刀、铲子等工具刮去皮板上厚厚的油脂和残肉。
女人们则就着冰冷的河水,反复揉搓、清洗已刮去大部分污物的皮子。
其中,吴冬山为首的流民们格外卖力,林呈记得,昨天就有一群人洗了一夜皮子,有户最勤快的人家,一整晚领了五百多文工钱。
他们心里清楚,多洗一张皮,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口粮。
成片的皮子随着河风微微晃动,晃动的河水中倒映出一张张带着希望的笑脸。
林呈看了会儿,便回到大本营,指挥着人搭建封闭不透风的棚子,将浸泡过自制石灰水溶液的皮料挂进去,依次进行熏烤、拍打、晾干。
一张张没有异味、颜色均匀、毛发蓬松的皮毛渐渐成型。
天黑前,林呈带着第一批处理好的六百张左右皮料去城里售卖。
他没选同一家店,而是每家店卖几十张,零散出货。
定价也很实在:兔子皮五百文一张,羊皮二两银子一张,狐皮十两银子一张,狼皮二两一张……
都是同等质量货物的市场价。
看着成色这么好的皮子,商贩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六百多张皮子卖完,一共收入四百五十两银子。
瞧着真的卖出了高价,大家的干劲更足了,许多人打着火把连夜赶工,到后半夜时,所有皮料都洗完了。
第二天早上,剩下的两千多张皮料也全部处理完毕,比林呈预计的两天停留时间,提前了一天。
他让人去卖了一千五百多张,又得了一千零一十两银子。
林呈当场就将各家的钱分了。
林氏一族,多的一家人领到了十两,少的也有二三两。
给大家发完后,扣除本钱,林呈自家净赚了八百多两。
他给了老爹一百两,大嫂、二哥、妻子各一百两,其余的自己收了起来。
大家拿着钱,都有种不实际的感觉,这钱来得太轻松了。
有人提议:“要不然再停几日,再做一些皮子去卖?”
这话得到许多人附和,这样赚钱可比种植烟叶、种庄稼轻松多了
林呈却摇头:“咱们几乎把全城的生皮都买光了,再留下来也没货了。况且,熏制皮子用的药也不好买,见好就收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以后大家在野外发现不认识的新鲜东西,都拿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还能想出其他挣钱的法子。”
“好!以后有不认识的东西,我们都拿回来给你看!”众人应道。
有个半大少年举手:“三叔,我刚刚在河里捞了条不认识的鱼,要拿给你吗?”
林呈笑着摆手:“鱼就不用了。好了,这事到此为止。”
话锋一转,“还有五百张皮子我没卖,这些好料子越往南去越值钱,大家好好保管,等以后卖个高价,再者,马上要入冬了,留着做成防寒衣物也不错。”
林呈自家留了一百张,其余四百张按户分给林氏族人,每户十来张。
这点皮料带着赶路,也不会太拖累行程。
事情说完,大家立即收拾东西启程了。
林氏一族这边其乐融融,可跟在后面的流民们听到一些消息的人,心里却隐隐不快。
吴耕就是其中最不爽的一个。
他清清楚楚听到,有户姓林的,家里只有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这次却赚了五两银子。
相反的,自己家六个大人忙了两个夜晚、一个白天,才得了一两银子。
他心里愤愤不平,觉得林呈太偏心,遇到土匪时把自己等人推到前头,有好处了却只想着林家人。
这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压不住。
赶路时,吴耕一直琢磨着怎么打听到让皮料变好看的法子。
他把推车交给家人,背着少量行李,悄悄跑到队伍前头,前面十几步处,就是林氏族人的队伍,除了几个巡逻的汉子,队尾多是老弱妇孺。
吴耕很快看到了那户赚了五两银子的人家,男主人叫林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