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当周易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时,整个侠客岛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停了,浪歇了,连远处观战者们的呼吸都为之凝滞。这一掌,承载的不仅仅是周易毕生的功力,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悟道历程。
回溯玄冥教总坛,那日地底深处,周易被亿万雪芥虫淹没。那些细微却狰狞的生灵,如同黑色的潮水,啃噬他的护体真气,钻入他的经脉,带来千刀万剐般的剧痛。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濒临死亡的边界,周易的神识反而挣脱了肉身的束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沉入了雪芥虫那简单而古老的集体意识之中。
他不再视它们为敌人,而是作为一个“观察者”。他“看”到了它们如何从微不可察的虫卵中汲取能量破壳而出,如何遵循着最原始的编码本能去搜寻、吞噬、转化精气,如何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吞噬中完成族群的繁衍与迭代……那是一个剔除了所有情感与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生存”与“进化”意志的世界。一种直指生命底层逻辑的、冰冷而高效的秩序。
在这生死边缘的大彻大悟中,周易明悟了。他领悟的并非雪芥虫吞噬外物的表象,而是那驱动宇宙万物从诞生、成长、衰败到重组的本源秩序之力!他将这份对生命本质的洞察,与自己观黄河九曲领悟的“势”,与云雾变幻无常中的“变”,彻底融合,最终孕育出了这式超越了武学藩篱,触摸到造化规则的——
混沌!
此招,已非杀伐之术。它是“道”的显化,是干涉万物存在根基的钥匙。它不直接毁灭,而是直指目标最核心的“存在秩序”,并以其无上伟力,进行解析、拆解、排列与重组!
此刻,当这蕴含着“秩序重组”真意的一掌,轻飘飘地印在“石破天”胸膛的膻中穴——那鬼谷子元神与这具肉身强行嫁接、最为关键的“秩序连接点”时,奇迹而又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掌力触及之处,没有骨骼碎裂的声响,没有血肉模糊的惨状,甚至没有能量的剧烈冲突。
只见“石破天”的胸膛皮肉之下,仿佛有亿万道微不可察的混沌符文瞬间亮起,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又似最高明的织工找到了线头,开始以一种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进行着无声的“拆解”!
鬼谷子那由寂灭魔气构筑、如同神经网络般遍布石破天全身的元神控制脉络,被这股力量从最基础的法则层面温柔而又坚决地瓦解;他那与石破天生命本源强行捆绑、扭曲在一起的灵魂烙印,被精准地剥离,如同解开纠缠的死结;他施加在这具年轻身体上的所有禁制、所有扭曲的意志印记,被一股回归原始的力量无声地抹除,仿佛用橡皮擦去了纸上的污迹。
这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火石,却又在感知中显得无比漫长。
“不——!这……这是什么力量?!不!!!”
鬼谷子发出了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混合了极致痛苦、无边惊骇和彻底茫然的尖啸!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能量体,而是变成了一个被拆散了所有榫卯的积木城堡,存在的根基正在崩塌,意识与这具身体的联系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从根本上切断、还原!
啵——!
一声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异响传来。
在所有人震骇欲绝的注视下,一道浓郁如实质墨汁、不断扭曲翻滚的鬼谷子元神虚影,被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可抗拒的伟力,硬生生地从石破天头顶的百会穴挤压、抛飞了出来!那场景,就像是一个被强行从寄居壳中拔出的软体生物,带着所有的粘稠与不甘,翻滚着摔落在数丈之外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而石破天原本站立的地方,他年轻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紫,双眼紧闭,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承受巨大痛苦后的痕迹,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再看那被强行打出体外的鬼谷子元神,模样凄惨到了极点。原本凝实如生人、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虚影,此刻变得淡薄如透明青烟,边缘处不断有黑色的光点像风中沙堡般剥落、消散。他的轮廓模糊扭曲,连五官都难以分辨,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人形,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挣扎,试图重新凝聚,却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充满怨毒与绝望的喘息声。他的存在本身,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天地法则彻底净化,归于虚无。
“主人!!” 远处的剑使者目睹此景,双眼瞬间赤红如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他周身魔气爆涌,不顾一切地就要燃烧本源,冲向那道濒临消散的虚影。
“阴阳流转,封!” 张三丰白须飘舞,面色肃然,双手在虚空中划出完美的太极圆弧。顿时,剑使者周遭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琥珀的昆虫,空气变得粘稠如胶,一股磅礴浩瀚的天地之力形成无形的牢笼,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任他如何挣扎,身形都难以移动分毫!
张无忌的九阳真气如烈阳当空,洪七公的降龙掌力似潜龙在渊,欧阳锋的蛤蟆功气劲阴毒刁钻……数道强大的气机同时锁定剑使者,将其所有突围的路线彻底封死,形成了绝杀之局!
而战场中央,周易在一掌定鼎乾坤之后,脸上那抹因极致专注而产生的神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形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甚至需要暗中提了一口气才勉强站稳。混沌一式,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九曲真气,甚至连心神之力都损耗巨大,识海中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依旧强撑着,将那口涌到喉头的腥甜气息强行咽下。他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走向地上那缕即将消散的淡薄虚影。
居高临下,周易的目光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看着那团仍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甘与怨恨的残魂,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天地共鸣的法则之音,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鬼谷子,你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