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事后,布芙、顾念成和屠八斤三人的袍泽之情已不是深厚两字能概括的,那是过了几次命的生死之交。
布芙的那件血衣,被顾念成珍藏了起来。
对于照料布芙的背伤,顾念成已经轻车熟路,自己身上也有伤,全然不顾。
凡是布芙的事,他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萧染派来的婢女只有在给布芙包扎的时候用上一用。
布芙整日趴着,百无聊赖,以折磨顾念成为乐,没事就念她那无限循环经,吵的顾念成偏头疼。
顾念成琢磨了好久才找到破解的办法,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找个话题,打个岔,和布芙聊会天,才能让他的耳根清净一会儿。
一次,顾念成寻了个话题,问道:“阿布,你为啥不自己给陆元帅写信?”
布芙有些憋屈,怂的理直气壮:“我不会写毛笔字。”
“啥?你不是识字,咋能不会写毛笔字?”顾念成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毫无心理准备。
布芙趴在床上,有些害羞的转过脸,吭哧瘪肚的说道:
“我识的那些字,都是小时候和我哥趴在私塾房顶,偷偷学来的,也没钱买毛笔,就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把字学会了。
天天就顾着打架了,也没机会用毛笔写字,慢慢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直到现在,我也只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要不是我不会写毛笔字,哪还能让徐有财那个狗东西给卖了。哼!”
“等咱回八营,大哥教你写。”
顾念成听的心里不是滋味,拍着胸脯承诺着,他会给她买最好的笔,最好的纸,给她用最好的东西。
如果她要的他给不了,他会拼了命的去给她挣来。
“行,不过我可不是个好学生,你这先生可得有个好脾气。”
布芙趴了七天后,背上结了痂,谁说都不行,非要起来溜达溜达。
婢女给布芙找了一身东兀的女装,东兀女子善骑射,也爱打扮,服饰别有一番特点。
下身是条裤子,又是条裙子,大摆的裙形,却分出两只宽阔的裤管,既有裙子的唯美飘逸,又有裤子的方便舒适。
婢女又给布芙编了个东兀的发辫搭配那身衣服,很符合布芙的气质,野性十足,桀骜不驯。
顾念成和屠八斤的衣服也烂了,这些日子穿的是东兀兵的军服。
三个瘸子,一人拄着一只拐,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在东兀营地里溜达着。
走着走着就逛到了兵马操练的场地,布芙双眼冒着带色的光芒,像似饿狗看见了骨头,更似色狼看见了俊俏大姑娘。
东兀将士正在骑马操练,几百骑兵在这块开阔地纵横驰骋,马蹄翻腾,卷起滚滚黄尘,强兵悍马,尽显骑兵风采。
骁骑犹如此,万里可横行。
刀光熠熠,马蹄生风,一个东兀兵策马疾驰而来,在疾速中挥刀斩劈。
那招式比蛮子弯刀还霸气几分,简单实用,令人生畏。
随着刀身入鞘,东兀兵放开马缰,猿臂轻展,马镫踏直,挺身直立弯弓,在乘马风驰中,对准一草靶,连珠射箭。
马过处,靶心箭簇丛丛。
又见远处一队战马驰来,见马不见人,等战马接近布芙三人时。
突然间,马背上跃起东兀兵矫健的身影,原来他们都单脚踩镫蜷伏隐身于马的一侧。
正是那三个蛮子用的那招——镫里藏身。
东兀骑兵个个骑术精湛,看的布芙恨不得多长出几双眼睛,这骑马竟能让东兀人玩出这许多花样。
人可以站在马背上,还可以在急速的情况下俯身拾物,战马还会卧倒隐蔽……
真是大开眼界,布芙兴奋的低声叫好,激动的跟顾念成和屠八斤说:
“老子要把东兀的这些骑术全学了去!”
离她们最近的这一队骑兵,战马忽然唰地一下抬头直腿,刀削般整齐的成立正姿势。
这队东兀兵在马上抱刀于腰际,一只手按在心脏处,弯腰行礼,齐声道:“大将军!”
三人回头一看,萧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
萧染命东兀兵继续操练,温声问:“布将军,想学我们东兀的骑术?我教你可好?”
布芙不可思议的盯着萧染,似是判断着这是个馅饼还是个陷阱,萧染紧接着又说道:
“我可不白教你,你得教我那套作战手势,我们做个交换。”
布芙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心里迅速的打着算盘:
东兀兵的骑术固然了得,但这种东西,我看两天就能学个大概,况且大营里还有一个驭马高手——陆问。
他的本事可不次于这些东兀的兵,我只需向陆元帅把陆问借来一用,给我当几天骑兵队的教头,如果东兀的骑术我能偷学来,两下一融合,骑术的事就解决了。
如此看来,用我们那套手势去换东兀骑术有些吃亏,不如换点更大的。
思及此,布芙张口说道:“你若教我东兀骑兵的阵法和战术,我就教你那套手势。”
光教骑马可不划算,得让他教骑兵怎么打仗。
萧染轻笑,都忘了布芙是个不吃亏的主,总要占点便宜,罢了,既然要真心交她这个朋友,指点她一二又何妨,很痛快的应道:
“好,一言为定。”
从这一天起,布芙除了养伤,多半时间都是缠着萧染教她骑兵阵法和战术。
布芙求知心切,刨根问底,萧染耐心十足,逢问必答。
布芙的记性极好,思维跳跃,见解独到,令萧染刮目相看,能和这样的人共同研究一件事是幸福的,不仅是教会她,对自己也是个极大的提升。
差一点,萧染就背叛了自己的原则,差一点,就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最终仍是将国家利益放到了二人友谊之前,对布芙保留了几分。
布芙教萧染手势可是毫无耐性,最多教两遍,再多问一遍,不是敲萧染脑袋,就是骂萧染笨蛋,把萧染搞的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笨。
每次,布芙都先教一些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手势,等到萧染被欺负的快抓狂了,再教几个战场实用的作战手势,以示安慰。
从这一天起,顾念成除了养伤,多半时间都在狂喝飞醋。
顾念成第一次见萧染就看他不顺眼,早已把他视为仇敌。
不就是官比他大一点点,人长的斯文一点点,会说话一点点,有什么呀?
武功没比过,家底没比过,身板也没比过,这些肯定比不过他呀。
顾念成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只要看见谁亲近布芙,他就要炸毛,然后脑袋想事情就和以前不一样,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像个傻子。
看见布芙整天和萧染腻在一起,却把自己扔一边,顾念成气的鼓鼓的。
可布芙是在干正经事,自己没有理由阻拦,干着急没有辙,除了生闷气还是生闷气。
暗自发誓,等回到八营,自己定要苦读兵书。
终有一日,谁都拐不跑他的阿布,只要布芙需要,不管什么,他都拿得出来,比如布芙现在正在学的骑兵阵法。
自从布芙劫县衙大牢,为他挨皮鞭,背他求解药这几件事后,顾念成已经把布芙宠的没了天理,惯的没边。
她现在比皇宫里的皇太后还要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早上刚睁开眼睛,顾念成就给她擦脸洗漱;
晚上睡不着觉,顾念成就给她讲故事哄到她入睡;
布芙刚觉得有些口渴,顾念成马上就把水袋举到她面前;
布芙刚觉得有些饿,顾念成肯定已经从怀里掏出吃的等着她了……
布芙和萧染学骑兵战术的时候,嫌顾念成烦,不让他捣乱。
顾念成就更与萧染水火不容,故意在萧染面前对布芙百般呵护,宣示主权,就差后背上贴张字条写上:
萧染,布芙是我的人,你别动歪心思,没戏!
每每看到顾念成呵护布芙的奴才样,萧染除了无语,就只能摇头微笑。
布芙的腿伤在筋,屠八斤的腿伤在骨,顾念成的腿伤在肉,三人中,顾念成的腿伤最容易好。
又几日后,布芙后背的伤大好,已经脱痂。
顾念成的腿伤也逐渐愈合,扔掉了拐杖,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疼,但他甘愿充当她的拐杖。
应该说自从顾念成扔了拐杖,布芙就不用带腿走路了,从早到晚,无论去哪,都是顾念成背着布芙,从不放下。
拒绝以任何理由拒绝背她。
布芙被顾念成照顾的都快不会自理了,现在路都不让自己走,很头疼,烦死了。
为了躲避顾念成对自己无休止的唠叨,只能乖乖听话。
为了能自己走两步路,布芙也是费劲了心思,变着法的把顾念成支开。
这一日,布芙说想吃兔子肉,顾念成二话不说,拿着弓箭就去给她打兔子了。
终于支开了顾念成,真不容易,布芙想去透口气,拄着拐在营地四周闲逛,一条腿受力,走的很累人,走到一处土坡下,坐下来歇脚。
几大片花瓣落在布芙的衣裙上,微风拂面而过,留下一股兰花的清香。
布芙很纳闷,这都初冬了,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哪里来的花香?
抬头寻找,目光被一株树牢牢吸引住,就在头上方,有三个人那么高。
布芙扔了拐杖,手脚并用,吃力的爬上土坡。
大漠苍茫,四下枯黄,只有这棵树逆天而生,一树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