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修复程序?”威尔逊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和难以置信。他此刻躺在医疗区的隔离病房,透过屏幕参与简报。
“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维持存在稳定性的本能。”李烁在主控室里踱步,窗外下方,044的轮廓在警示灯的扫描下忽明忽暗,“我们之前的干预,无论是测试、分裂者的入侵,甚至是我们现在的监测,都可能是在干扰这个过程。”
他将理论物理部门关于“现实弱化”的报告共享给核心团队,引发了短暂的死寂。
“所以,我们监护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伤口?”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低声说,脸色发白。
“一个在现实结构上不断尝试自我愈合,但其愈合过程本身就会释放出危险辐射的伤口。”李烁肯定道,“我们必须理解它的‘愈合逻辑’,才能找到既不刺激它,又能抑制‘信之效应’的方法。”
传统的分析手段已经碰壁。李烁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再次尝试与那段古老的律动建立深度连接,但这次,他需要带回更具体的信息,关于044被创造时的“原始蓝图”,关于它内部那个异常空间的“设计意图”。
这无异于再次将意识投入一个非人的、充满未知风险的领域。
“太危险了,博士!”团队里的神经科学家强烈反对,“上次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退,再次深度连接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精神损伤,甚至……意识同化。”
“我们没有时间了。”李烁看着屏幕上南极前哨站传来的、Scp-███生命体征波动频率正在缓慢增加的曲线,“我们需要答案,而不是更多的数据。”
他进入了“钢铁摇篮”下层特制的隔离冥想室。这里布设了最先进的神经信号放大器和生物稳定场,同时也连接着044的被动监测网络。威尔逊通过监控屏紧张地注视着。
“开始吧。”李烁对辅助团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有了经验和准备,他更快地沉入了那片意识的深海。他绕过那些无意义的噪音表象,直接追寻着那段古老律动的源头。044似乎“认出”了他,那股排斥力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信息以更原始、更磅礴的方式涌来是感觉,是概念,是执念的烙印。
他“看到”的不是克虏伯的工厂,而是一个昏暗的、堆满了陈旧计算尺、黑板和奇异黄铜仪器的书房。一个消瘦的身影,不是阿尔伯特·斯佩尔那样的政治家,而是一个眼神狂热的、头发蓬乱的学者埃里希·赞德尔博士,一个在官方历史中仅存在于脚注的、痴迷于“世界公式”与“终极对称性”的物理学家。
他“感受到”赞德尔那近乎疯癫的喜悦,当他从某个非欧几里得几何推导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撬动”现实质地的数学“支点”。这不是为了制造超级武器,这是一个纯粹的、疯狂的科学实验!他想证明他的理论,他想触摸现实的底层代码!
044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它是被那个数学支点在现实结构上“撬开的一个孔洞”,一个强行维持的、通往现实背面的观察窗!那些无用的机件,是赞德尔试图用来稳定这个孔洞、调节“观测”角度的粗陋“透镜”和“阀门”!
希特勒和斯佩尔只看到了这个孔洞泄漏出的、足以湮灭物质的能量,并将其扭曲成了一门巨炮。他们绑架了科学,将其铸成了战争之神。
李烁“体验”到了赞德尔在意识到自己的纯粹探索被扭曲成毁灭工具时的巨大惊恐与绝望。他也“感受”到了044本身那无尽的痛苦它本应是一个短暂的实验现象,却被强行固化、放大,成了一个现实结构上无法愈合的畸形疤痕。它的“自我修复”,本质上是这个疤痕在现实法则的强大压力下,本能地想要闭合!
但因为它被制造得过于庞大和稳固,闭合的过程充满了撕裂和摩擦,释放出的能量和波动,就是“信之效应”。它就像一个试图强行弥合的巨大伤口,每一次收缩都引发剧烈的痉挛。
分裂者的目标也变得清晰他们不是想复制一门炮,他们是想要赞德尔的“数学支点”,想要掌握主动“撬开”现实、而不仅仅是利用一个现成伤疤的能力!
庞大的信息流和源自创造之初的绝望感几乎冲垮李烁的意识屏障。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那非人的几何逻辑同化,冰冷的数学之美与造物被亵渎的痛苦交织,要将他彻底吞没。
“博士!生命体征临界!神经负荷过载!”辅助团队的警告声在遥远的现实世界响起。
“李烁!回来!”威尔逊对着麦克风低吼。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李烁抓住了唯一一个他能理解的、源自人类情感的锚点赞德尔的绝望。那不是044的意志,而是它的“原罪”,是铸造者留在钢铁血脉中的一声叹息。
他以此为支点,用尽全部意志,猛地将自己的意识从那片非人的信息洪流中“拔”了出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瘫在座椅上,汗水几乎将他浸透。隔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医疗人员冲了进来。
“我…没事……”他虚弱地摆摆手,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丝惊魂未定,更带着找到关键线索的锐利,“我知道它是什么了……”
他看向威尔逊所在的监控屏幕,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不是一个武器。它是一个错误。一个被强行维持的、关于现实如何被撬开的……活体教案。”
“而分裂者,想得到的是教案背后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