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5议会远程审议室的灯光,比Site-██的月色还要冷峻。李烁站在弧形桌台前,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切片。他刚刚完成了关于“信之效应”及其与南极Scp-███潜在关联的汇报,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综上所述,”李烁的声音因疲惫而略带沙哑,但异常清晰,“Scp-044已不仅是一件具备直接破坏力的异常武器。它是一个触发器,一个可能与全球乃至超维层面稳定息息相关的、极其危险的共振源。任何超出阈值的能量释放,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连锁灾难。”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o5-7,以其在物理学领域的权威着称,率先开口,他的合成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情绪化的尖锐:
“不可预测?李烁博士,你的报告充满了‘可能’、‘潜在’、‘高度相关’!科学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而不是基于恐惧的推测!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效应’,就放弃我们手中最强大的战略威慑资产?别忘了,‘混沌分裂者’不会因为我们的谨慎而停止活动!”
他的观点代表了一批人。在异常横行的世界里,一件能够“说服”大多数敌对势力的终极武器,其战略价值无可估量。
“威慑?”o5-3,一位以道德洁癖和坚决反战立场闻名的议员,冰冷的电子音切割着空气,“用一件可能毁灭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本身的武器来威慑?这逻辑何其荒谬!这根本不是威慑,这是集体自杀的预演!我提议,立即启动Scp-044的永久性解体程序,将其分解为无法重组的部分,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解体?”o5-7几乎是在冷笑,“且不谈我们是否具备安全分解它的技术能力,你如何保证在解体过程中不会引发最后一次、也是最剧烈的‘信之效应’?那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争论瞬间白热化。主战派强调外部威胁与战略平衡,主张在严格控制下有限使用044,甚至研究如何利用“信之效应”。销毁派则痛陈其作为“文明之癌”的本质,要求不惜代价根除风险。双方引经据典,数据、推演、道德指控在加密频道里激烈碰撞。
李烁感觉自己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他理解双方的立场,却又无法完全认同任何一方。
“李烁博士。”一直沉默的o5-1,议长的声音响起,平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让争论暂时平息,“你直接接触过044的核心。你的意见。”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烁深吸一口气,压下脑仁的刺痛和那份残留的、属于钢铁的疲惫感。
“诸位议员,”他缓缓开口,“我认为,无论是‘有限使用’还是‘彻底销毁’,都是基于我们现有认知的、过于简单的二元抉择。我们都忽略了Scp-044的一个关键特性——它并非一件死物。”
他调出内部探索时的数据,尤其是那段古老律动的记录(经过大量脱敏处理)。
“它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分裂者的装置能够扭曲它,我的意识曾与之产生共鸣,这都表明它具备某种程度的‘交互性’。我们将其视为工具或炸弹,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误判。”
他看向主战派:“将它视为单纯的武器,企图‘使用’它,就像试图挥舞一根连接着自己脊椎的鞭子,每一次挥动都可能造成永久的神经损伤。”他又看向销毁派:“而因为恐惧就想要‘销毁’它,则可能是在试图切除一个我们尚未理解其功能的、与身体共生的重要器官,过程可能致命,后果必然未知。”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难道我们要把它供奉起来,每天祈祷它心情愉快?”o5-7语带嘲讽。
“我的建议是,”李烁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起来,“改变我们与它的关系。从‘使用者’或‘拆除者’,转变为……‘管理者’或‘隔离者’。”
“我们不应追求使用它,而应全力防止它被滥用,尤其是被分裂者这样的组织滥用。我们不应贸然尝试销毁它,而应倾注资源,优先研究‘信之效应’的本质,寻找安全隔绝其共振的方法,或者至少是可靠的预警机制。”
“这意味着我们将它视为一个持续的、必须被严密监控和保护的‘灾难种子’,而不是资产或垃圾。我们的核心任务,是确保这颗种子永远不会发芽。”
会场陷入了新的沉默。李烁的方案,既否定了武器的实用性,也否决了简单销毁的可行性,它要求的是长期的、投入巨大且成果不确定的“监护”。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更坚定的意志。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资源投入,而且可能永远没有‘成功’的一天。”o5-3沉吟道。
“但这是唯一一条,”李烁轻声说,“可能避免我们所有人走向‘信之效应’所预示的、那个未知深渊的道路。”
就在这时,一条标为【绝密·南极前哨】的紧急信息插入了审议频道。内容简短,却让所有议员合成音的底噪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Scp-███生命体征再次出现短暂激活,模式与三小时前Site-██方向一次未授权的、极微弱的异常能量脉冲(已查明为044收容坞站备用发电机意外过载反馈)存在弱相关性。重复,弱相关性已确认。】
这条信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了刚刚稍有平息的湖面。
o5-1的声音再次响起,做出了裁决:
“审议暂停。李烁博士,你的‘监护’方案获得初步采纳。o5-3,成立专项研究组,优先评估‘信之效应’及关联风险。o5-7,负责制定044最高级别防御及反夺取预案,确保其在被‘监护’期间,绝不会落入分裂者之手。”
命令被迅速下达。没有欢呼,没有胜利,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
通讯切断,房间内只剩下李烁一人。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赢得了阶段性辩论,但前方的路更加迷雾重重。他不仅要对抗外部的分裂者,还要安抚内部的主战冲动,更要面对那个随着每一次微弱脉冲,似乎在一点点苏醒的、冰封于南极之下的古老恐惧。
“必要之恶……”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在议会中被多次提及的词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也许,真正的“必要之恶”,并非那门炮本身,而是他们为了遏制它,不得不付出的、永无止境的警惕与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