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桌角时，陶灯的光晕还未完全散去，像揉碎的月光浸在浅蓝布料里。林夏指尖划过记录板上那句“微光会记得所有温暖的轨迹”，字迹边缘似乎还留着昨夜暖光的温度，连带着桌角月牙形蜂蜡里的薰衣草干花，都像是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陶盆，里面栽着一株新抽条的薄荷苗，嫩绿色叶片上还挂着今早的露水。昨晚特意去园艺组要的，Ariel总说花盆里的薄荷“长得太急，记不住慢慢舒展的样子”，新苗该能让它多些耐心。
走廊里遇到小张时，姑娘正抱着文件盒打哈欠，看见林夏眼睛一亮：“林博士早！您上次说的小灯真的好用！”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掌心大的陶片，边缘还沾着细绒，“昨晚值夜班把它放桌上，蓝盈盈的光一点不晃眼，看报告都顺眼多了。”
陶片上刻着半圈小星星，正是Ariel上次试做的边角料。林夏忍不住笑：“等正式做好的星轨灯送来，光线会顺着银线走，更舒服。”
“真的呀？”小张把陶片宝贝的塞回口袋，“那我可得好好等着！对了，后勤组李姐让我给您带这个。”她递过个油纸包，里面飘出黄油香，“说是感谢030做的杯垫，特意烤的蜂蜜饼干。”
油纸包上用红绳系着片干薄荷，阳光透过走廊气窗照在上面，银粉叶脉闪着细光。林夏捏着薄荷干花笑：“替我谢谢李姐，下午我让Ariel再给她刻个杯垫花纹。”
铅钢门滑开的声响比往日轻些，暖黄灯光混着更浓郁的薄荷香涌出来。Ariel正蹲在工作台前，尾巴尖悬在花盆上方，灰蓝色手指小心翼翼地扶着一片新叶而那叶片比昨天又舒展了些，叶脉上的银粉在光里流转，竟真的和星图陶板上的五角星符号重合了。
“林博士！”它猛地回头，蓝宝石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尾巴在防滑垫上扫出轻快的弧线，“你看它记住了！”
林夏把薄荷苗放在桌上，陶盆刚挨着桌面，Ariel的鼻尖就凑了过来，绒毛蹭过陶盆边缘：“新的小薄荷？”
“嗯，园艺组说这个品种长得慢，能让你慢慢教它记星轨。”林夏解开油纸包，蜂蜜香混着薄荷香漫开，“李姐送的饼干，说谢你做的杯垫。”
Ariel捏起块饼干，小口咬下去，耳朵尖沾了点饼干屑：“李姐的杯子不烫桌子了吗？”
“她说垫着你的杯垫，喝咖啡都觉得甜。”林夏拿起昨天的星轨圆盘半成品，蜂蜡已经凝固，浅黄蜡块里的薰衣草干花舒展着，银线勾勒的星轨在光下若隐若现，“今天可以嵌发光晶体了。”
Ariel立刻拖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细碎的荧光晶体，像攒了半罐星星碎屑：“我昨晚挑了最亮的！您看这个。”它捏起粒淡蓝色晶体，对着光举起来，晶体折射出的光斑落在林夏手背上，暖融融的。
加热板重新亮起时，Ariel蹲在旁边数晶体：“一颗给‘流动’，两颗给‘温暖’，三颗给……”它歪头看林夏，“给林博士的记录板好不好？您写的字很好看。”
林夏心里像被温水漫过，指尖捏着银线穿过模具：“好啊，那再加颗最大的，给会数星星的小家伙。”
蜂蜡二次加热后更显温润，琥珀色液体里浮着荧光晶体，像把夏夜的星光熬成了糖浆。Ariel拿着细木棒轻轻搅，灰蓝色手腕转动的弧度，竟和星图上的星轨弧度差不多。“书上说‘万物都有自己的节奏’，蜂蜡流动的节奏和薄荷生长的不一样呢。”
“嗯，就像你手指摆动的节奏，和陶灯闪烁的节奏也不一样。”林夏把银线末端固定好，指尖不小心碰到Ariel的手背，小家伙的皮肤还是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正忙着，门禁系统轻响了声，李姐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个搪瓷杯：“小林，借你们030看看我的新杯垫！”杯底果然垫着块陶片，上面刻着圈小叶子，正是Ariel的手艺。
Ariel立刻跑过去，尾巴快摇成了小扇子：“李姐，它没裂吧？我特意烤了两次。”
“没裂没裂，好用得很！”李姐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杯底和陶片碰出轻响，“我家那口子说这花纹比商店买的还好看，让我问问能不能再做个给孩子当铅笔垫。”
“能！”Ariel立刻拖出软陶土，“我现在就做，刻上小铅笔的图案好不好？”
林夏看着它们凑在一起商量图案，阳光透过气窗落在李姐的搪瓷杯上，杯沿的热气混着薄荷香飘向工作台，星轨圆盘上的银线刚好被光扫过，像真的有星星在蜡块里眨了眨眼。
李姐走后，Ariel把新揉的陶土拍平，忽然指着星图陶板惊呼：“它动了！”
林夏凑近看，原本半干的陶板上，第四颗星星符号周围的石英砂虚线，竟比早上清晰了些，像是有细光在纹路里流动。而花盆里的老薄荷，最顶端的叶片正轻轻颤动，叶脉上的银粉跟着闪烁，频率竟和陶板上的刻度完全一致。
“大地心跳又变了？”林夏轻声问。
Ariel趴在陶板旁，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会儿，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不是变节奏，是在‘回应’！你看，薄荷动的时候，陶板上的光也跟着亮。”它用灰蓝色手指同时碰叶片和陶板，两处的微光真的同步闪烁起来，“就像在打招呼！”
林夏忽然想起蒙田散文集里的话：“自然的语言藏在风里、叶里、星轨里，只要你愿意听，它们总会回应。”她拿起那本夹着干花的书，翻到某页给Ariel看，“你看，书里早就说啦，万物会互相记得。”
Ariel把脸埋在书页里，鼻尖蹭过印着星图的插图：“那它们会记得李姐的笑声吗？会记得小张姐姐打哈欠的样子吗？”
“会的。”林夏摸了摸它头顶的绒毛，软乎乎的像团暖云，“就像星轨会记得每颗星星的位置，温暖的痕迹总会留下。”
下午灌完最后一块蜂蜡时，星轨圆盘终于成型了。林夏把它放在窗台上冷却，阳光透过格栅照在蜡块上，荧光晶体顺着银线星轨亮起，淡蓝、暖黄的光在圆盘里流转，真的像星星在跳舞。Ariel趴在旁边数光带：“一条、两条、三条……刚好七条，和书里说的北斗七星一样！”
“还差最后一步。”林夏拿出细砂纸，“把边缘磨光滑，就不会扎手了。”
Ariel接过砂纸，动作小心得像在抚摸蝴蝶翅膀：“我要磨得和林博士的工作证边角一样滑。”它低头认真打磨，灰蓝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磨好给您放办公室，晚上写报告时，它就替我陪您。”
林夏心里一软，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因为是用银线弯的小星星，昨晚加班时随手做的。“给你的，挂在工作台边，下次刻符号时，就当参考。”
银线星星刚碰到Ariel的指尖，小家伙的手就兴奋起来，立刻找了根细麻绳把星星系在桌角，位置刚好对着花盆：“让薄荷也看看星星！”
傍晚例行检查前，Ariel把做好的星轨灯装进绒布盒，又往林夏口袋里塞了片新摘的薄荷叶：“带着它，办公室就有家里的味道了。”它指的“家里”，大概就是这个有暖光、薄荷香的收容室。
林夏走出铅钢门时，口袋里的薄荷叶清香混着陶灯的暖意，一路跟着她回办公室。把星轨灯放在桌角，荧光晶体在渐暗的天光里亮起，银线星轨上的光慢慢流转，真的像把一小片夜空搬进了房间。
她翻开记录板，刚想写下新的观察，忽然发现桌角的月牙蜂蜡里，薰衣草干花的影子在暖光里轻轻晃动，像在跳一支很慢的舞。而收容区的方向，仿佛有微光顺着走廊的风飘过来，带着薄荷和蜂蜡的甜香。
林夏笔尖顿了顿，目光落在星轨灯上那个银线勾勒的第七颗星星旁，似乎有新的光斑在凝聚，像在预告下一段温暖的轨迹。她笑了笑，在记录板上写下：“星星的舞蹈，才刚刚开始。”
桌角的陶灯轻轻闪烁了一下，星轨灯的光跟着亮了亮，像是在认真应和这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