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天刚亮透。她比往常早了半刻钟到仓库，想趁着陆峥来前先把北墙那排架子擦干净。昨儿收工时门槛边的断钉她已经扔了，这会儿蹲下摸了一圈，确认没漏。
她正要起身，听见坡上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王秀莲挎着个粗布篮子站在门口，脚边放着一双旧胶鞋。
“娘？”林晚站直身子，“您咋来了？”
王秀莲低头拍了拍裤腿的灰，嗓门压着：“你们俩天天跑前跑后，我闲着也是闲着，来搭把手。”
她说完掀开篮子上的布，拿出一块叠好的抹布和半瓶醋。“擦货架最怕积年老灰，用醋水灵。我在家寻思了一宿，这活我也能干。”
林晚愣了一下。婆婆以前从不沾她的摊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主动来帮忙。
她接过醋瓶，笑了笑：“那正好，北边这排还没动呢，您先歇口气，等我搬个凳子来。”
“不用歇。”王秀莲挽起袖子，“我踮踮脚就能擦。”
她说着就往货架那边走。那排靠墙的木架是昨儿刚立好的，上面还堆了些从老屋搬来的杂物，有几只陶罐、一个铁皮饼干盒，还有半袋陈年玉米面。
王秀莲踩上一个矮木箱，伸手去够最上层隔板。她个子不高，胳膊伸直了还是差一点，便又往上挪了半步。
林晚见状赶紧过去扶箱子：“慢点，别摔着。”
话音未落，王秀莲手肘一晃，碰到了角落那只青釉瓷罐。
罐子滚下来，砸在泥地上，“啪”地一声碎成几片。
两人同时僵住。
王秀莲脸色刷地白了，嘴唇都在抖。她哆嗦着跳下箱子，蹲下去捡碎片：“造孽啊……这是你爷腌咸菜用的老罐子……峥子他爹活着时候就搁厨房窗台上的……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林晚立刻按住她手腕：“娘，别碰！地上有碴儿，扎脚。”
她松开手，转身取来扫帚和簸箕，三两下把碎片扫进铁皮桶里。
回身看时，王秀莲还蹲在地上发愣，眼眶红了。
“一个罐子罢了。”林晚声音放轻，“又不是人伤着了。您要是真心疼，我再买个更好的回来。”
“买啥买！”王秀莲摇头，“这可不是钱的事。那是老陆家传下来的东西，虽说不值几个钱，可……可峥子看见得难过。”
林晚没接话，只拍拍她肩膀：“您先坐着缓口气，我去倒碗水。”
她走到仓库深处，借着一堆纸箱遮挡身形，背对婆婆站定。
闭眼，意识沉进空间。
日用品区第三排架子上，静静摆着一只牡丹纹瓷罐。釉面光亮，花纹清晰，跟现在农村供销社里卖的完全不一样。
她拿出来，藏在臂弯里，慢慢走回去。
“娘，您看这个。”她把新罐轻轻放在柜台中央，“前阵子我去县城进货，在供销社后巷的小摊上瞧见的。老板说是出口转内销的瑕疵品，便宜。”
王秀莲瞪大眼：“这哪像瑕疵？这比咱镇上百货店卖的都好！”
“人家挑剩下不要的。”林晚打开旁边一个纸箱，顺手从空间又取出几包印字精美的糖果盒，“不止这个，这些也是一起进的。等开业了，摆出来好看，招小孩喜欢。”
王秀莲伸手摸了摸罐身，啧了一声：“你倒是会找门路……难怪敢承包仓库。”
她站起来，拿过抹布：“那我接着擦，不能再出岔子。”
林晚点头：“您擦这边，我去理货。”
她弯腰打开一个木箱，开始往外拿玻璃瓶。辣条、果冻、汽水糖，一样样摆进货架底层。动作利索，眼睛时不时瞟向婆婆。
王秀莲擦得很认真，连柜角缝里的灰都抠出来。中途停下喝了口水，又问：“这柜台开口留多宽合适？”
“三步就行。”林晚答，“人进来不挤，还能转得开。”
“嗯。”王秀莲点头，“峥子昨儿说要钉玻璃挡雨棚，我看行。下雨也不怕淋货。”
林晚笑了一下：“他还说要刷桐油，木头耐脏。”
“该刷。”王秀莲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中午饭你吃啥？”
“随便啃个饼。”林晚头也没抬，“忙完再说。”
“那哪行。”王秀莲皱眉，“我给你带了两个窝头，还有点咸菜。锅里温着呢，晌午我送来。”
林晚顿了顿：“您不用管我，自己吃好就行。”
“一家人说啥两家话。”王秀莲语气硬了些，“你现在干的是咱老陆家的营生，我不帮谁帮？”
林晚没再推辞，只低声说了句：“谢谢娘。”
两人各忙各的，仓库里只剩下抹布擦木头的沙沙声和箱子挪动的响动。
过了会儿，王秀莲突然问：“这新罐子……真是县城买的？”
林晚手一停，回头：“咋了？”
“没啥。”王秀莲低头继续擦，“就是觉得，你这一阵子弄回来的东西，样样都新鲜。村里人见了准稀罕。”
林晚走过去，把一包果冻放进玻璃柜：“只要东西好，大家自然愿意买。咱们不搞歪门邪道，挣的是正经钱。”
“我知道。”王秀莲点头，“你做事我放心。”
她说完，把抹布拧干，重新爬上箱子擦高处。
林晚看着她背影，没说话，低头继续整理货物。
外面太阳渐渐升高，光线从屋顶破洞照进来，落在新瓷罐上，映出一圈亮边。
林晚把最后一箱糖果码好，直起腰活动了下肩膀。她掏出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
- 货架清洁完成
- 新瓷罐安置（解释为县城进货）
- 糖果陈列完毕
- 待张婶带人来理货
她合上本子，塞进衣兜。
王秀莲从箱子上下来，拍了拍手：“这边好了。你看看有没有漏的？”
“都挺好。”林晚环顾一圈，“就等电工来拉线，明天就能试摆。”
“那我走了。”王秀莲拎起空篮子，“中午我送饭来。”
“您别操心，我能对付。”
“不行。”王秀莲语气坚决，“你得吃饭。不然陆峥回来问我，我说不出口。”
林晚笑了：“行，我等您。”
王秀莲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那个……罐子的事，谢谢你没怪我。”
林晚摇头：“自家人才不说外气话。”
王秀莲嘴角动了动，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林晚送她到坡下，回身锁好仓库门，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插销。
她走进去，把新取出的日用品分类摆放。辣条放左边，果冻居中，汽水糖靠右。每样都留出空隙，方便补货。
窗外天色渐亮，远处传来鸡叫。
她正弯腰调整货架角度，听见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抬头一看，张婶推着车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三个村妇。
“晚啊！”张婶笑着喊，“我们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