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哥儿被带走后,医馆没了主心骨,只得关门打烊。
木质门板合上,一块写着“东主有事,暂歇一日”的牌子被挂出,在依旧人来人往的街巷中,显得格外突兀。
没过多久,熟悉的病患便寻上了门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丈,一个抱着啼哭幼儿的妇人,还有两个互相搀扶、面色蜡黄的苦力,他们看到紧闭的馆门,脸上都露出了失望和焦急的神色。
几人聚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不约而同地涌向了隔壁的“玉大福”。
“黄掌柜,华先生今日怎的没开馆?俺这老寒腿好不容易见了点效,耽搁不得啊!”老丈捶着腿,语气急切。
“是啊是啊,娃儿烧了一夜,就指望华神医给看看呢!”妇人怀中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更添了几分惶然。
黄昭被众人围住,七嘴八舌的问询让他心头更是烦闷。
他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按照贾诩事先的建议,向众人拱手道:
“各位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华神医是被堡主大人亲自请入府中做客了!想必是堡主大人或其家眷有恙,仰慕华先生医术,特请去诊治。这是天大的面子,也是咱华氏医馆的荣耀!大家且宽心回去,待华先生忙完堡主府上的事,自然会回来开馆应诊。若是急症,可先去悦来堂瞧瞧,莫要耽误了病情。”
这番说辞,既抬高了华哥儿的地位,又给了姜家面子,总算暂时稳住了惶急的病患。
众人听闻是堡主相请,虽然依旧担忧自身病情,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唉声叹气地渐渐散去。
黄昭回到店内后院,贾诩正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卷竹简,小马则在井边吭哧吭哧地劈着柴火。
“文和兄,按你说的,话都散出去了。可元化兄此去,我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
贾诩放下竹简:“黄兄弟不必过于焦虑。姜家既以‘请’的名义将华先生接去,短期内必以礼相待。我等将此事宣扬开来,姜家若行事太过,难免惹人非议。眼下,我们需静观其变,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黄昭叹了口气,知道贾诩分析得在理,但关心则乱,他无法像贾诩那般完全冷静。
他走到墙角,轻轻抚摸着趴在垫子上假寐的小金子,小家伙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焦虑,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日头偏西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赵头目独自一人快步走了进来,见到黄昭,便拱手道:“黄掌柜,华神医让我来取他的药箱和一些平日用的顺手的工具。”
黄昭精神一振,连忙迎上前:“赵大哥,你来了!华先生在内堡一切可好?堡主此番相请,究竟所为何事?”
赵头目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华神医已经在姜府后院安顿下来了,我估摸着,可能是堡主后院哪位夫人或是小姐得了什么不便对外人言的隐疾,需要华神医长时间贴身诊治。你也知道,内宅妇人,有些病症确实不好张扬。“
黄昭心中却是一沉:照这么说,华哥岂不是被软禁了,连药箱和工具都是姜家差人来取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探问:“原来如此。那赵大哥可知具体是哪位贵人?症候如何?”
赵头目连忙摆手:“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堡主家的事,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哪敢多打听。”
“明白了,有劳赵大哥。我这就去取药箱。”
黄昭去到隔壁,将华哥儿的药箱取出,里面金针、常用药材一应俱全。
他又从玄黄印中取出一块杯盖大小的青白色玉片塞进了药箱夹层的缝隙里。
那玉片是他为阿冏做小韩信玉雕时,用一块较大的边角料做的,同样是“寻踪玉”,只要到达一定距离内,黄昭就能感应到大致方位。
“赵大哥,药箱在此,华兄平日所需之物都在里边了。万事拜托,请务必亲手交到华神医手上。”黄昭将药箱递出,语气郑重。
“黄掌柜放心,包在我身上!”
赵头目接过药箱,又客气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看着赵头目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黄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回到院内,对贾诩和小马沉声道:“情况不容乐观,没想到姜家行事如此霸道,元化兄已经被软禁了。”
贾诩沉吟片刻,指尖轻叩石桌:“软禁而非即刻发难,说明华先生对他们确有不容替代的价值,而这价值,需要时间方能兑现。眼下敌明我暗,不宜妄动。”
“文和,你是不是早知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于我?”
黄昭已经后悔了,若早知可能会陷华哥儿于这种境地,他绝对不会同意贾诩的“筑巢引凤”之计。
“黄兄弟多虑了,我亦不知姜家行事风格,怎会提前预料至此!”
贾诩话虽如此,脸上却无任何表情,让黄昭看不出真假。
小马一听就急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不能干等着啊!你们说姜家守着个大秘密,他们会不会为了这个秘密而对华先生……”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话音刚落,墙角火娃猛地炸毛,尖叫着扑到小马身上疯狂抓挠!
“哎呦!我不是那意思!”小马被挠的连连告饶。
黄昭眼疾手快,一把捏住火娃后颈将其拎开。小家伙在他怀里兀自挣扎,赤红双眼怒瞪小马,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贾诩摇头:“灵兽忠心,这是急火攻心了。”
看着小马脖上血痕和怀中颤抖的火娃,黄昭心情沉重。
“这样吧,小马,从明日起,你多留意内堡守卫的动静,找个由头,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去探探口风,看看有无消息传出,但切记,不可莽撞,以免打草惊蛇。”
“好的,黄爷!我晓得轻重!”小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头目提着药箱,快步穿过岗哨,径直来到姜府门前,早有管事在此等候。
“赵队长,东西取来了?”管事迎上前,目光落在药箱上。
“取来了,华神医平日所用之物皆在其中,请管事查验。”赵头目将药箱递过。
管事接过,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姜岷居住的院落。
“岷老,华先生的药箱已取回,请您过目。”管事将药箱放在桌上。
姜岷“嗯”了一声,起身走到桌边。
他并未急着打开,而是先绕着药箱细细打量了一圈,只是一个简朴至极的竹藤编制的药箱,并无暗格。
然后,他才打开箱盖。
里面分门别类,金针、银刀、各色瓷瓶、药包码放得整整齐齐,一切看似寻常游方郎中的行头。
姜岷先是检视了金针的成色和韧性,又拔开几个主要药瓶的塞子,凑近鼻端轻嗅,辨别其中的药材成分。
当他检查到药箱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布质夹层时,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神色微动,小心地探入两指,夹出了那块杯盖大小、触手温润的青白色玉片。
玉片质地普通,雕工也略显粗糙,似乎只是随意打磨而成,上面没有任何纹饰或字样。
“此乃何物?”他看向管事。
管事凑近看了看,摇头道:“小的不知,取来时便是如此。或许是华先生平日把玩或用于镇纸的寻常玉块,不小心遗落夹层中?”
姜岷沉吟片刻,又将玉片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实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心下暗忖: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一个医术或许有独到之处、但气息虚浮的年轻郎中,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谨慎起见,他还是将玉片在手中掂量了许久,最终觉得此物确无甚出奇,又随手将玉片又塞回了那个布质夹层原处。
“好了,检查完毕,并无不妥。”姜岷合上药箱盖子,对管事吩咐道,“给华先生送去吧!”
“是,岷老,小的明白。”管事躬身应下,提起药箱,退出了房间。
药箱最终被送到了华哥儿的手上,药箱内都有哪些物品,他一清二楚,也很快发现了多出来的这块玉片。
他思索了一会,便明白了黄昭的心思,于是将玉片取出,塞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