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泷州府兵驻营，不能表现出半点心虚。
否则被发现就是插翅难逃。
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一切交割妥当。
郭妡等人上马后，也着实是往川州方向跑，那校尉就没多心。
倒是下面旅帅道：“我们可要派人跟着他们，万一真找着了，也好跟着混一份功劳！”
那校尉一撇嘴。
“你真信这些个傻子能找见人？什么赵王的逃妾，你们啊，都是太年轻，那是川州刺史的爱妾！你当那刺史如何一个多月做了旁人几年都没做成的事？那逃掉的女子居功至伟呢，他们什么脑子，凭什么找得到人家？功劳？听听就是，别一天到晚肖想些有的没的。倒是他们借了多少匹马来着？”
旅帅讪笑道：“回将军，五十二匹。”
那校尉呵呵笑一声，“报上去，一百五十二匹。”
几人对视一眼，跟着放肆笑开。
郭妡带着几人向西跑了七八里，就折向南。
在一处山脚岔道，与同瑞各走一边。
多的话也不必再说，互看一眼点个头，便“心照不宣”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去。
同瑞一走，郭妡自然不会真的上山。
她当即就往石县桃春镇去，朱世满传了信在那儿等她。
去赴约，郭妡带的人不多，为了隐藏任长风的来历，她连赵渊和柴老七都避着。
进了镇上布行的后屋，任长风一见朱世满，先是一怔，随后便五味杂陈的行了大礼。
“侄儿拜见朱世叔。”
朱世满三两步将人搀起来，欣慰地拍一拍任长风的肩膀。
“好，活着就好，小诺像又长高了。”
任长风恍觉这话似曾相识，他唇角僵住，眸子倏然一暗。
郭妡对两人的关系，已有猜测。
朱世满和漕帮马帮等江湖人关系不错，并不是秘密。
再看朱世满上回知道任长风活着时的表现，就知道他与任家一定关系匪浅。
所以她看着这一幕没有惊讶，只道：“朱大哥，他如今叫任长风，世上没任诺了。”
朱世满也怔了怔，看一眼少年糊得面目全非的脸，闻音知意地点点头，“好，叫什么都行，先坐下说话。”
他们倒是接受良好了，独留任长风震惊得厉害。
原来，她知道自己本名。
也知道他认得朱世满。
似乎还知道，那日刺杀赵王的是他！
那她为何一句都未曾提过？好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就像那日在山洞中，旁人见到满身血污的他，不被吓死也要三魂吓掉七魄。
可她镇定地拉着她爹娘就走，没一点儿害怕……
但这些都不是当前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叫朱世叔……大哥！
难怪，她不准他叫姐姐！破案了！
可姑姑，如何叫的出口？
她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
任长风瞥一眼郭妡，耳尖又可疑的红了。
他迟疑着坐下，还没等他消化完，朱世满已抛出了信息，将他又飘走的神思拉回来。
“祥瑞我已派人去办，就按郭娘子说的，选在郊州附近。四五月大水冲崩山体，有天命偈语现世，天下目光聚集郊州，楚国公也离那儿不远，他想必反应迅速，郊州上下再想藏什么恐怕就难了。”
郭妡笑道：“是。”
朱世满也笑着，“前两日，我已找到一处沉船点，着实捞上来几袋掺沙的粮食，其余的都还在江下，只是那里水流急，还有洄涡，想全部捞起来很难。”
“不必捞，就让证据沉在那里，以免打草惊蛇。”郭妡摇摇头。
其他证据没收集齐，贸然捞起来岂不是自毁了一桩证据。
现在手中有几袋子能佐证的粮草就够了。
朱世满也点了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需找些水性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任长风终于听出些苗头。
“你们说的沉粮，是蟒江的沉粮？”
两人点头。
郭妡道：“你知道内情吧，我与朱大哥虽是商人，但你同他多年相识，他素有侠义之名。至于我，朱大哥能同我共商这大事，至少算信得过我。所以你知道什么大可告诉我们，因为我们的目标和你一样。”
“目标和我一样？”
任长风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低声念了一句，也不知在问谁。
见他似乎还犹豫，郭妡便再给他打一记强心针。
“自然，我有诚意与你合作，所以无惧同你交底。有时候人眼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的，我与裴玄止，开始的方式不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我对他没你们看到的那么死心塌地。同样的，若往后我与赵王有什么纠葛，一定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她说完，就看见少年猛地抬起眼，眼中似有看不清的光在点亮，又似有一些疑惑在发酵。
显然，这个似乎不曾情窦初开过的少年，很难理解她的情感。
她也并不想解释得那么清楚，就像她不会要求任长风去描述被灭门的细节。
朱世满适时道：“郭娘子，是你可以全然相信的人。”
自从与张家村达成合作后，张家村从未以奇货可居拿捏过朱记，朱记也从未坑骗过张家村，这就是双方信任的基础。
也是即便私交不深，但仍旧可以跳出怀疑试探这步的原因。
任长风又看了看两人，摇摇头。
“娘子救过我和黄叔的命，我如何不信呢。”
那日虽没伤到要害，可她真狠心放他在山洞里，也是会血液流尽而亡的。
所以，他选择说，毕竟这世上，他可以信任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去年秋税，郊州那批税粮，仙井堂负责押运南州到泷州的蟒江一段。但在蟒江吉县码头补给时，叔父无意看到了一封信件，那信上指示官兵将船凿穿，船上的人和货，全都要沉进江水里。叔父察觉不对，当即就去看了船上的货，发现那些税粮大半都是沙。”
任长风顿了下，接着说：“叔父知道事情不对，他想救下这些兄弟，但官兵用刀架着他们开船。进入蟒江湍急段，三艘船果然就沉了，官兵们自是放了小舟跑了。但漕帮的弟兄都被刺死，仅逃出叔父等几个水性好的。
后来，他们为防事情败露，就杀到了仙井堂。那时我和黄叔留在南州等结账，发现不对，拼死才逃脱。而逃亡的路上，有杀手无意泄露，是赵王要仙井堂死绝！”
他说至此处，喉咙发紧。
朱世满按着他的肩，给予这少年力量。
郭妡便收回目光。
所以他杀赵王，也并不是有确凿证据。
那突破点还得在南州和郊州，那些操作税粮运输的人身上。
但南下之前，她需要找个靠山。
如今和从前种地营商不同，她挑战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贵。
作为一介升斗小民，后头无人便是找死。
她已经推演了许多次天家夫妻父子的关系，以及赵王来西南的真实目的。
那么，想法子搭上楚国公的线，搭上皇后的线，也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至于赵王那头，她就在泷州停留一日。
冒个头，再彻底抹去自己的踪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