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有男人。
甚至还有野男人为她搅得江川县腥风血雨。
郡公府的事儿,那样大的动静。
城中所有士兵都动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抵御敌袭。
他如今藏在军中,紧急被刺史调出来,光明正大保护她,自然就了解了一些缘由。
正因为有所了解,任长风不禁皱眉。
虽然此刻在江川县里刀剑相向的两个男人,十分让他厌恶。
但暂且抛开仇恨不说。
那两人无论身世、样貌,在世间都少有敌手。
任长风撩眼窥探郭妡的神色。
与登船时一步三回首,满面愁绪的模样截然不同。
放松又疏离。
似乎完全不为那两人揪心。
为什么会不关心呢?
任长风觉得,她至少也该为裴世子担忧。
毕竟满川州都知道,她为裴世子,命都可以不要啊!
话再说回来,她又到底想要什么呢?
姐姐的心思如此难猜!
任长风耳尖微红,再瞥一眼郭妡。
就听她开口,“黎明将至,今夜只怕不会平静,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确实需要二当家和黄先生出力帮忙。”
郭妡已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没再多耗时间强调自己的原则,毕竟那只是自己的原则,又不是世道真理,没必要纠结,所以她直截了当开口。
任长风的思绪就此被打断。
他耳尖那抹红,因这番走神而漫遍耳廓。
害怕叫人发现,他慌忙收敛表情,将腰背更挺起来几分。
“姐……郭娘子请说。”立马改了口。
不叫姐姐也没关系,不论姐姐心底想的是什么,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不会拒绝!
这一番欲盖弥彰,郭妡想不看见都难。
她瞥了眼任长风那可疑的耳朵,挑了下眉,倒也没多想。
十几岁的少年,脑子天马行空。
去猜他的心,不比猜女人心容易。
由他去吧。
“县主狠辣且爱子心切,只怕今晚就会有所行动。她手下有五十死士,上回剿灭聚水寨折了几个,但人数依旧可观,不论她派多少人出来,是杀我还是绑我回去献给赵王,都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同时,两位还需盯防郡公府的侍卫,倘若他们倒戈,那便一同杀了。”
郭妡平静吩咐,仿佛杀人跟切瓜砍菜一般简单。
“若郡公府的侍卫未曾倒戈,到泷州石县时,我需你们告诉他们,赵王已秘密押送裴世子回京,准备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他,引动他们护主之心,让他们自行回川州去。”
她话落,任长风眉头微皱。
“他们会信吗?大户人家的侍卫,应该有秘密传讯方式,只怕这谎言,他们下船后一戳就破。”
郭妡无所谓的笑笑,那又怎样呢?
她指了指舱房留的透气的小窗,此刻支开些许。
窗外,大江两岸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各地府兵的了望台。
今夜火光更甚一倍,行船几十里,每一段皆是如此。
他们应该已经通过特殊渠道,接到了某些命令。
多半是赵王。
她缓缓道:“若非剑鸿江汇入大江的江口,水面宽阔,水流湍急,而东进的客船百十艘都长得差不多,他们并未确定我在哪艘船上,他们就已经入江来抓人了。
如今虽抓不了,但江岸布控的兵力必定不会少,我们就算挑个人最少的地方将同瑞等人放下去,他们也没机会见到同伴求证的。”
但这也代表,水路再走下去,在泷州西弯峡江面收窄时,极有可能会被设伏拦截。
她必须在穿过西湾峡之前顺利上岸。
“郭娘子要彻底甩掉他们?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了事?”
任长风不懂。
而且奇怪的是,整个川州都知道裴刺史和爱妾情深似海。
今夜,刺史将身边一半的亲信调出来,护送郭娘子离开江川县。
怎么现在看来,见到藏风寨的兄弟后,郭娘子倒视那些人为累赘?
既然是累赘,又何必那么麻烦弄走他们。
在这艘船上杀掉,抛入江中毁尸灭迹,岂不一了百了。
她都已经动过杀心,又何必再区分情况?
他的疑惑浮现在脸上,郭妡便尽力耐心解释一回。
她对年轻且与她一般不大幸运的人,总是多一些耐心。
“不管郡公府其他人如何待我,我待世子始终如一,这是整个川州都知道的。很快,整个西南道也都会知道,我就是这般痴情之人。
所以,他身边的人我自会爱屋及乌,他们不背叛我,我自不动他们,而他们忠心护主,我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放他们尽忠呢,这是立名。”
原本她做了两手打算,倘若赵渊等人出不了川州,她就需要同瑞等人的保护。
直到顺利汇合,且见到这两位猛士后。
同瑞他们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可世上没有不重要,就要杀掉的道理。
如今,她要做的,并不仅仅是迷惑裴玄止。
这招已经收效甚微。
她曾经那么努力取得的信任和在郡公府的地位,被赵王抬手就毁得差不多。
赵王于她来说,也是一力降十会。
翻译一下就是降维打击。
他翻手覆手,可叫多少底层百姓万劫不复。
不过,她的经营也不算被彻底摧毁。
她如今像丧家之犬,已经结识的人或许会观望,会明哲保身。
但她岂会没有东山再起之时,现在的人脉里,也未必没有能用上的。
主动被动,都是用嘛。
赵王的出现,在另一方面,也算机遇藏在危险中。
他使她的名字即将以“红颜祸水”的前缀,用近似“黑红”的方式,在西南道家喻户晓。
这可比她兢兢业业立人设快多了……
她如今得努力让这名声更好听一些。
在红颜祸水里参入一些比如,重情重义、忠贞不渝的人设。
那么有心之人自然能从中窥到她“真正的品格”。
如此,才能提升她的价值,提升她投诚的成功率。
是的,离开郡公府的路上,她已经有了目标。
郭妡笑了笑,“至于柴七哥,你再帮我联络朱记,造一处祥瑞吧。”
这一处祥瑞献给赵王,让他成为天命之人,不知远在长安的各位贵人们,甚至皇帝,是否还能高枕无忧?
柴老七不是个好奇心重的,郭妡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抿了口茶水,咧嘴嘿嘿一笑。
又听郭妡升起下一个主意,“关押裴氏族人的地方在郡公府城东的庄子上,是时候放点人出来了。”
剿匪时,她帮县主抓人时,每一个,她都说奉县主之命。
那些人也着实是由县主亲手处置的。
杀的杀,关的关。
郡公府一时的危机是解除了,但这些人和他们的亲人会不恨吗?
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县主真摸清了吗?
关着的人,只要随意跑出来几个,闹些事情,县主会不头疼吗?
既然奇番迟迟不动,她总得找点事情,让他们都忙一忙。
几人埋头商议完,便各自散去。
郭妡叫荷盈进来,和衣眯一会儿。
荷盈实际也有满肚子问题和遗憾,可这一夜太累了,她腿根都磨得红肿。
她压下一切疑问,在贵妃椅上迅速入睡。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果然有人用飞爪钩登船。
彻夜防守,并未合眼的藏风寨众人,第一时间拔刀迎战。
幸好,也许是不通水性的原因,登船的杀手并不多。
而形势也如郭妡所料,杀手不敌时,干脆亮明身份,要郭妡自行了断。
直把同瑞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金六!你疯了吗?世子要保郭娘子性命!”
同瑞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站在甲板上,郭妡舱房的窗前,佩刀已拔出,心下却茫然。
金六碍于眼前与他对峙的是世子的近卫。
顾忌着县主和世子的母子情分,不得不与同瑞解释。
他冷声道:“这是县主的命令,如今世子已被下狱,危在旦夕,郭娘子若真心为世子,就请为世子赴死吧!”
就这一句啰嗦的时间。
任长风手中属于府兵的刀,以鬼魅的角度,划破他喉咙。
顺势又割开近前两人喉管,瞬息之间解决三名杀手。
他振腕下,刀身银光一晃,沾染的几滴鲜血洒落甲板。
那张丑得棱角分明的脸,转向剩余几名死士,淡淡道:“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