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天塌了。
周云芝浑身一震,一张脸憋得通红,猛地一声厉喊:“世子!妾的管家之权,是老太君给的!”
她搬出孝道压人,有老太君在,便是县主也不会轻易撸了她的权力。
她以为,在裴玄止这儿也一样。
可她不知道,裴玄止这阵子被赵王压的够够的。
回了后院,一个妾室,又搬出祖母来压制他,当下驴脾气就被点着了。
周云芝正好做了他第二个宣泄口。
他眼眸倏然阴沉,阴恻恻道:“那便滚回去伺候你的老太君!来人!拖出去,送回长安!”
他这么一嗓子,郭妡院里早就跃跃欲试的丫头们,立马冲进来拖人。
周云芝似遭了天大的打击,人都呆住了。
等被几个小丫鬟拖着往外走,才想起来哭。
她不知究竟怎么了,世子忽然翻脸,责罚得如此之重!
她是被寄予厚望跟随世子来江川的,若被世子扭送回去,这一世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她悲伤恐惧至极,一双泪眼看向裴玄止。
边挣扎,边嘶喊:“世子,妾罪不至此啊!妾知道错了!求世子开恩,让妾留下吧,郭妹妹要什么,妾就给她什么!”
裴玄止心里一口气堵的,根本不想看她。
男子不管内宅,并不代表他在内宅没有话语权。
如今这座府,是他的府。
他起身,牵着郭妡的手进了内室。
周云芝势单力薄,香菱几个齐上阵,将拖着越走越远。
到了门口,又加入个王婆子,没多久,周云芝的声都听不见了。
不过,羡秋院听不见,不代表别处听不见。
在天青池边散步的赵王,听着远远传来的嘈杂,问身边近侍万全道:“这是在做什么?”
万全密切注意着郡公府的动向。
他主子还需在此借住许久,他便将郡公府当自家府邸经营。
当即说:“回大王的话,昨日裴世子处置了一名姬妾,是江川县令的侄女唐氏,夜里府里还打死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今日一早,又拉了周娘子去问话,恐怕是这周娘子也牵连在里头。”
赵王扭头,“是那想与王妃娘家并宗的周郎中的女儿?”
“正是。”
并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同姓人家,打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旗号,合并宗族,互通族谱。
一般是攀附权贵或拉拢同姓的手段。
赵王妃的父亲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周择,位在宰辅。
满朝姓周的,想攀附周择的数不胜数。
赵王记得周郎中。
一是因其在户部任职,在信王手下,算他一系。
二则是周郎中的女儿嫁他表弟做妾,曾经颇为得宠。
若说亲近,倒也不至于,知道这号人罢了。
赵王又问:“昨日出了什么事?”
万全只摇头,“裴世子瞒得滴水不漏,奴婢想着,多半是些阴私轶事。”
赵王不置可否努了努嘴,“他还有个妾,郭氏,可牵涉进去了?”
这般点名打听别人后宅的女子,真是前所未见。
万全抬眼偷偷打量他神色,斟酌道:“人,都是郭娘子办的。”
“嗯?”赵王挑眉哼一声,似乎有些惊讶,立马又不是那么惊讶。
他唇角一勾,眼底趣味浓重,“是个有手段的。”
“万全,你去叫裴玄止来飞雪楼议事,再叫他那妾去陪侧妃赏景。”
赵王吩咐完,负手转身,径直往飞雪楼走。
留万全在后头没来由一阵心神不定。
瞧着赵王潇洒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这可能吗?赵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王府里,环肥燕瘦各式齐全,他会觊觎旁人的妾?
还是只见了几面的,他又不是发了癫!
万全只觉得自己想多了。
摇摇脑袋,清除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快步去找裴玄止的长随和侍卫。
不到一刻钟,裴玄止就进了飞雪楼。
唇上还残留着几点口脂颜色。
赵王一见,眸色就深了几许。
脸上淡淡笑着,指了指裴玄止的嘴,“青天白日,成什么体统。”
裴玄止后知后觉摸了把,沾了满手软红,他讪笑一声。
“妾室缠人,同是男人,殿下想必深有体会。”
他想当然的,边说,边低头随手擦了。
并未看见赵王骤然黝黑的眼。
那抹神色莫辩,一瞬即逝,赵王亦是呵呵笑一声。
“心思多往正事上放,休要整日泡在脂粉里,女人只会消磨男人的意志。”
裴玄止当即满脸荡漾地辩驳,“殿下有所不知,妡儿她不同。”
赵王便敛了笑看他,等他下文。
裴玄止没让赵王久等,情真意切道:“妡儿聪慧果敢,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才,微臣来川州如此快立功,多亏有妡儿佐助。”
说罢,惋惜地叹口气,“若非妡儿出身低微,微臣……”
“少说胡话,大弘律以妾为妻者徒一年。”赵王直接打断他的话。
裴玄止只是笑,“殿下误会了,微臣不敢触犯律法,只求来日殿下登临九五,能看在微臣忠心不二的份上,赏妡儿一个诰命身份,如此总不至于叫府中大娘子欺了她去。”
求诰命?
赵王挑了下眉,瞧他一心为那女子考虑的模样,只觉得碍眼的很。
可裴玄止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全然没发现赵王情绪的变化。
只听见赵王淡淡问:“当真这般喜欢?”
裴玄止心想,能不喜欢么,他与她,跨过了性命。
他直点头,“妡儿为我,屡次豁出性命,微臣不能负她。”
而后,赵王静静听着裴玄止讲他与郭妡的一点一滴。
讲他当时在朱记酒楼,如何在芸芸众生里一眼瞧见她,如何为她粲然笑靥着迷。
讲她见了他就跟没骨头似的贴过来,吃他身边所有女人的醋。
讲她为他四处奔波,受尽冷眼,甚至为他挡了一刀。
只听得赵王两眼恍惚。
情爱是这般滋味?
舍生忘死?
恨不得两人融做一个,黏腻得见面必要搂搂抱抱?
为何他不是?
他的妻妾满口心悦于他,但她们都不主动抱他。
即便是最疼爱的表妹李侧妃,对他笑时也保留三分端庄娴静。
全然明媚绽放的,他从未拥有。
赵王两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扶手,瞅着裴玄止急于炫耀的模样,只觉得心底阴暗处,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他没打断裴玄止的描述,听到裴玄止自感冒昧的停顿。
赵王便换了个姿势。
不辩情绪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妾室封诰命,从前倒有先例。不过,这要看你能为朝廷建多大的功业,如今父皇春秋鼎盛,此事只能日后再议。今日叫你来,是叫你将有关川州匪窝的情报呈与孤,咱们瞧一瞧,从哪处开始。”
说到正事,裴玄止也稍微收敛一点点荡漾的情绪。
抱拳道:“李刺史留下的卷宗里,确有详细记录,微臣这就令人去府衙取来。”
“你亲自去,顺便将几名山匪投诚的将领带来见我。”
赵王向外挥挥手,让裴玄止赶紧的意思。
裴玄止蹙眉。
几卷卷宗,几个校尉和旅帅,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可赵王要他去办,这点小事,他无从推拒,当即应下,带着几人出府。
他走出东跨院时,赵王亦出了门,侧目道:“万全,侧妃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