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模拟扶贫攻坚，传统方案无解
周文海和三个年轻人走了，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们离开时的神情，沈铭看得分明。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在石头村、黑石沟这些冰冷的地名面前，被磨掉了一层光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的思索。
这不是坏事。
热血只能让人冲锋，而认清现实后的坚持，才能让人走到终点。
沈铭没有离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将那几份档案一一收拢，最后只留下“石头村”的那一份，摊在桌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县委大院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昏黄的光投射进来，映照在档案封面上那几个黑色的宋体字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去石头村。”
他对自己团队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坚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必须表现出来的决心。
他没有答案。
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一行行冰冷绝望的数据，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他所有的思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任驻村干部，在面对那座悬崖上的孤村时，内心经历过怎样的挣扎，最终又是如何被那巨大的无力感所吞噬。
如果明天，他带着团队满怀信心地去，最后却只能像前人一样，灰溜溜地回来，那对这个刚刚成立、士气比黄金还宝贵的专项组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沈铭的目光落在桌角的台灯开关上，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这一盏孤零零地亮着。他伸出手，却没有按下开关，而是闭上了眼睛。
心念一动。
【官场人生模拟器已启动。】
【当前事件：攻坚深度贫困，请选择模拟方向。】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了他纷乱的思绪。
“模拟解决石头村的贫困问题。”沈铭在心中默念。
【模拟开启。】
【方案一：资金扶持。】
【你动用专项组的权限，并向王书记申请，成功为石头村争取到了一笔五十万元的专项扶持资金。你计划用这笔钱加固村民房屋，修缮骡马道，并为每户提供一笔生活生产补助。】
【模拟开始……】
眼前的黑暗中，画面飞速流转。
【第一月：工程队带着物资艰难进山，光是运输费用就花掉了八万元。骡马道的修缮工作开始，但山体岩石结构复杂，进度缓慢。你将补助款发放到村民手中，村里一片欢腾，有几户人家当晚就买了酒肉，庆祝了好几天。】
【第三月：骡马道勉强修通了一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了小规模的山体滑坡，刚刚修好的路基被冲毁大半。工程队评估后认为，除非改变路线并采用更昂贵的施工方案，否则无法保证道路安全。项目停滞。】
【第六月：村民手中的补助款基本用尽。除了添置了一些衣物，生活水平并未有本质改变。有村民开始抱怨，为什么补助款不能再多发一点。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因为分钱不均的问题大打出手，闹得鸡犬不宁。】
【第一年：五十万资金基本耗尽，破损的骡马道在风雨中变得比以前更加危险。村民的土坯房依旧摇摇欲坠。你向县里提交的报告中，“人均收入”一栏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模拟结束。】
【结局评定：bE（bad Ending）。】
【评价：纯粹的输血无法激活坏死的肌体，反而会滋生依赖与惰性。这是一次典型的、无效的慈善行为，而非可持续的扶贫。】
沈铭的眼皮跳了一下。
虽然早有预料，但模拟器如此直白残酷的推演，还是让他心里一沉。这几乎就是过去那三十七万投入的翻版，只不过金额更大，失败得更彻底。
“继续。”
【方案二：产业扶持。】
【你吸取了方案一的教训，决定用产业带动发展。你请来了市里最好的农业专家，对石头村的土壤、气候进行了详细分析。专家建议，可以尝试种植一种耐旱、价值较高的中草药。你投入资金，购买种苗，并手把手教村民种植技术。】
【模拟开始……】
【第一年：中草药表现出惊人的适应性，在石头缝里顽强地生长起来。年底迎来了第一次收获。村民们看着晾晒场上堆积的草药，眼中第一次有了光。】
这一幕让沈明的心稍稍提起，难道有戏？
【第一年年底：你联系了山外的药材商。药材商开车到山脚，看着那条几乎无法下脚的山路，摇了摇头。他给出的收购价，必须扣除他雇佣人力将草药背下山的成本。】
【你组织村民自己背。三十九个常住人口，大半是老人和孩子。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背五十斤下山，一个来回就耗尽了所有体力。全村的草药，需要全村劳力不眠不休地背上一个月。】
【经过计算，刨去高昂到离谱的运输成本，再刨去当初的种苗成本，第一年的纯利润，人均不足五十元。】
【第二年：村民的积极性一落千丈。大部分人宁愿去种那点仅够果腹的玉米和土豆，也不愿再伺候那些“金贵”的草药。产业扶持计划，名存实亡。】
【模拟结束。】
【结局评定：bE（bad Ending）。】
【评价：在绝对的地理劣势面前，任何产业的利润都会被无限高的物流成本所吞噬。这是一个违背基本经济学规律的方案。】
沈铭的拳头，在桌子下面不自觉地握紧了。
两次模拟，两次失败。模拟器像一个冷酷的导师，用无可辩驳的逻辑，将所有看似可行的路，一一堵死。
他不信邪。
“方案三，文旅开发！”
【方案三：文旅开发。】
【你认为石头村独特的悬崖地貌和原始的村落形态，具有开发旅游的潜力。你利用“青云模式”推广的东风，成功说服县里将石头村作为文旅扶贫的试点，并争取到了一笔巨额的修路专项资金。】
【模拟开始……】
【第一年：修路队进场。为了在悬崖上开凿出一条能通车的公路，预算一再追加。工程难度超乎想象，数次发生险情。】
【第二年：公路修到一半，一次爆破作业诱发了山体内部的地质结构变化。一场持续的降雨后，村子对面的山体发生大规模垮塌，将半个村庄的房屋掩埋。虽因提前预警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村民世代居住的家园毁于一旦。】
【第三年：项目被紧急叫停。你作为项目的主要推动者，被追究领导责任。一笔巨额资金打了水漂，还险些造成重大人员伤念，你的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幸存的村民被临时安置在山下的帐篷里，对未来一片茫然。】
【模拟结束。】
【结局评定：bE（career over）。】
【评价：挑战自然，要心存敬畏。在未进行全面地质勘探和风险评估下的冒进开发，无异于一场豪赌，而赌注是你的一切和村民的生命。】
沈铭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结局，比前两个更加惨烈。它不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命和前途的问题。
他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脱力。
办公室里很静，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输血、造血、换血……所有现代扶贫理论中的主流方案，在石头村那绝对的物理隔绝面前，全部宣告破产。
怪不得王景山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这已经不是一个常规的工作任务，这是一个死局，一个考验。考验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面对死局时，是否还有破局的勇气和智慧。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三位前任驻村干部为何会主动申请调离。
不是他们不努力，不是他们没想法。
而是在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撞得头破血流之后，他们看清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在这个棋盘上，无论你怎么走，最后的结果都是“将死”。
这种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职业信念的绝望，才是最可怕的。
【所有传统扶贫方案模拟完毕。】
【综合评估：在现有条件下，针对石头村及类似深度贫困村，所有传统模式的成功率低于0.1%。所有路径均指向不同形式的失败。】
系统的总结音，像法官最后的宣判，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沈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摊开的档案，那张黑白的航拍图，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而丑陋的怪兽的嘴，正无声地嘲笑着所有试图挑战它的人。
就在他心头那股烦躁和压抑即将达到顶点时，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却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音调似乎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
【检测到常规路径已全部进入死胡同……】
【正在启动“最优解”反向推演……】
【正在搜索数据库中所有“非常规”案例……】
【逻辑模型重构中……】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沈铭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知道，这才是模拟器的核心功能。当所有的“正常”都意味着死亡时，那条唯一的，看起来最不正常的“活路”，就要出现了。
他的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目光死死地“盯”着脑海中的那片黑暗，等待着最后的判词。
【推演完成。】
【已锁定唯一幸存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