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你这脸色，也没歇着啊？”
秦阙只是摇摇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案子还没完呢。”
“这边辛苦大家了，抓紧扫干净，别让那些渣滓再冒头。”
他虽然人在缉毒队，处理着具体的事务。
但心思的一部分，依旧系在那边看守所里那个油盐不进的陈墨和那虚无缥缈的“海底基地”上。
这种身体处理一项任务、心里想着另一项更重大任务的状态。
让他所谓的“休假”也充满了割裂感和疲惫感。
巨大的实验室内，灯火通明，各种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臭氧和电子元件特有的气味。
从陈墨实验室缴获的服务器机柜、硬盘阵列、恒温箱里的样本瓶、以及堆积如山的纸质文件，占据了实验室的大部分空间。
温璟坐在几块巨大的显示屏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她正在运行一套极其复杂的关联分析程序。
试图从海量的通讯记录、实验日志、物流单据中，挖掘出异常模式、隐藏的联系人。
或者任何指向“教授”或“海底基地”的蛛丝马迹。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每一个异常值或关联提示。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的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旁边散落着能量棒的空包装袋。
老杨没有回市局安排的招待所。
在叶骁告知休整安排后，他简单地说了句：
“叶队长，我出去走走，过几天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叶骁看着他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没有多问，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好，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叶骁能清晰地感受到老杨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气息。
他明白，这二十年的追寻和等待，此刻目标近在咫尺却又如隔深渊。
老杨需要的远不止是身体的休息，更是灵魂深处一次彻底的喘息和沉淀。
他去面对那份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刻骨的思念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
纪寒铮组长在得知后，也只是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叮嘱了一句：
“让他去吧，但确保能联系上。”
纪寒铮知道，这位老搭档此刻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没人知道老杨去了哪里。
他背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市的喧嚣。
市局技术中心深处，一间独立分析室的门紧闭着。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只有几块巨大的显示屏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凌越那张毫无表情并且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分析室内空气冰冷，弥漫着电子元件散热和浓缩咖啡的混合气味。
桌子上散落着能量棒的空包装袋和几个空咖啡罐。
凌越坐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被钉在椅子上。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幻影，敲击声密集而富有韵律，如同永不停歇的雨点。
屏幕上，黑色的背景上，绿色的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他正在运行一套极其复杂的反编译和模式识别程序。
目标直指从陈墨实验室带回来的核心数据库镜像。
他在寻找任何能指向“教授”或“海底基地”的痕迹。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瞳孔中倒映着飞速滚动的代码。
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沉溺在了那片由0和1构成的数字深渊之中。
外界的时间流逝、身体的疲惫、甚至饥饿感，似乎都被他完全屏蔽。
只有颈间那枚监测器的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规律地闪烁着。
如同黑暗中一颗冰冷、孤独、永不疲倦的心脏，证明着这个躯壳还在运转。
这短暂的休整期，对叶骁团队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无声的煎熬。
身体或许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但精神的弦却从未真正放松。
陈墨那张疯狂的脸、海底基地的迷雾、林婉的下落。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无形的幽灵，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号角。
休假的第三天早晨。
叶骁正在宿舍里对着白板上梳理的关系图出神，桌上的内部通讯器突然尖锐地响起！
是技术中心监控岗的紧急呼叫！
“叶队！不好了！凌顾问的生命信号消失了！”通讯器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
“什么？！”叶骁猛地站起身，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哪个位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技术中心大楼！信号是在三分钟前突然中断的！定位信号也同时消失！”
叶骁脑子嗡的一声。
凌越的监测器不仅仅是追踪器，更是监测他生命体征的关键设备。
信号消失......这意味着极度的危险！是设备故障？
还是......遭到了袭击？
在戒备森严的市局内部？！
“立刻启动紧急预案，封锁技术中心所有出口，通知最近的巡逻队马上过去，我立刻到！”
叶骁对着通讯器低吼，人已经像箭一样冲出了宿舍门。
他一边狂奔，一边用手机试图联系凌越，毫无意外地无人接听。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凌越虽然性格孤僻，但极其可靠，绝不会无故失联，更别说让监测信号中断！
技术中心大楼就在眼前，已经有接到命令的警员开始拉起警戒线。
叶骁亮出证件，风一般冲进大厅，直奔电梯。
“叶队！”
“监控显示凌顾问最后进入了他的分析室后就再没出来！”
一名技术员紧张地汇报。
“分析室周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切正常！”
电梯到达楼层，门一开，叶骁就拔出手枪，警惕地缓步靠近凌越的分析室。
门紧闭着。他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凌越！凌越！听到回答！”叶骁拍门喊道，里面依旧死寂。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对身后的警员打了个手势，准备强行破门！
就在这时——
“嘀......嘀......嘀......”
他战术背心上挂着的便携式终端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
屏幕亮起，代表凌越生命信号的图标竟然又出现了。
而且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密密麻麻的光点瞬间布满了技术中心大楼的楼层平面图，而且还在不断闪烁移动。
叶骁一下子懵了。
这什么情况？！信号干扰？系统被黑了？
还是......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些光点的出现位置......似乎集中在......
“技术科......硬件维修部？”
叶骁皱紧眉头，收起枪，对身后的警员道，
“警戒解除，可能是个误会。你们守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他乘坐电梯下楼，直奔位于技术中心一角的硬件维修部。
刚推开玻璃门，就看到一副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凌越正站在一个工作台前，背对着门口，低着头。
手里拿着精密焊接笔和一个小巧的电子元件，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焊接操作。
而他颈间那条从不离身的黑色项圈正打开着，被放在一边的防静电垫上。
连接着几根测试线缆，通向一台正在运行的诊断仪器。
而工作台周围，十几个同样型号、正处于待机状态的备用监测器正堆放在一起。
它们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显然，这就是那十几个突然出现的“凌越”信号的来源。
技术科的一名老工程师站在旁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凌越。
“凌越！”叶骁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和后怕，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的监测信号突然中断，知不知道把大家都吓坏了！”
凌越被吓了一跳，焊接笔差点戳歪。
他抬起头，看到叶骁，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少见的、近乎茫然的无辜表情。
他指了指工作台上被打开的项圈和诊断仪器，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它坏了。”
“间歇性信号故障，心率监测模块读数异常，我拿来检修。”
“这些是备用件，正在批量测试筛选。”
“坏了你不会先报告一声吗？！”
叶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就不能先打个招呼？或者至少把备用器戴上一个？”
凌越眨了眨眼，似乎才考虑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又看了看那些闪烁的备用器，语气依旧平淡：
“忘了。”
“修复优先级更高。故障原因可能是之前雨林行动时受潮了。”
他说着，又低头继续他那精细的焊接工作，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旁边的老工程师忍着笑，对叶骁摊摊手：
“叶队，凌顾问一进来就说要自己修，我也拦不住......”
“他这手艺，比我们专业维修员还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