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仿佛用生命在演奏的悲鸣,成了这间死寂办公室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李伟僵在原地,端着茶杯的手,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纹丝不动。那杯中滚烫的茶水,正以一个固定的频率,随着他无法抑制的颤抖,在杯沿跳动,溅出细小的水花,落在他手背上,洇开一片微不足道的红。
他感觉不到烫。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苏晨那个轻描淡写的微笑给冻结了。
那个微笑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是平静,一种洞悉一切之后,将所有棋子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神明般的平静。
正是这份平静,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不仅知道,而且他是在用自己的方法,给自己一个体面的警告。他没有当场发作,没有喝下那杯奶茶,甚至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他只是轻轻一推,将这份“礼物”转赠给了最合适的接收者,然后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个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设下的圈套,看着小赵一脸幸福地跳进去,看着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变成了一场全办公室共同见证的、活色生香的闹剧。
杀人诛心。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李伟的脑海中。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傻子。
当小赵夹着腿,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原理的姿势冲向卫生间时,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他们再看向苏晨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看待同类的温度。
如果说昨天,他们还只是觉得苏晨“邪门”,是个不能招惹的煞星。
那么今天,他们亲眼目睹了李伟的试探和惨败后,这种感觉就升华了。
这已经不是“邪门”了。
这是“天谴”。
苏晨就是那个执掌天谴的人。谁对他动了歪心思,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轻轻拨动一下命运的丝线,自会有“天道”降下惩罚。小赵,就是那个被用来祭旗的倒霉蛋。
一时间,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变得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虔诚的节奏感,仿佛不是在工作,而是在集体诵经,祈求神佛的宽恕。
苏晨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伟头顶那片原本还算平稳的灰色气运,此刻像是被捅了一个大窟窿,一股股黑灰色的、代表着“惊惧”和“折损”的气息正从中不断逸散。而办公室里其他人身上飘出的、那一缕缕敬畏的念头,汇聚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喜欢被人恐惧,而是喜欢这种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绝对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贴着白色封条的主任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是副主任刘姐。
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上带着为难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那个……谁能,谁能陪我进去一下?”刘姐的声音有些发虚,“市委办那边催要一份去年的工作总结,说是急用。马主……马卫国之前锁在柜子里了,我得进去找找。”
她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去主任办公室?那个刚刚“克死”了两位领导的是非之地?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都塞进显示器里。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沾染那份晦气。
刘姐的脸色愈发尴尬和苍白,她求助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却只收获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后脑勺。
“刘姐,我陪您去吧。”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苏晨。
他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办公室里,至少有五六个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们惊愕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主动走向“诅咒之地”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主动跳进火山的勇士。
刘姐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哎呀,小苏,太……太谢谢你了!”
苏晨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跟着刘姐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刘姐颤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撕开了那张象征着权力终结的封条。
“吱呀——”
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无主香烟和陈腐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间曾经代表着史志办最高权力的办公室,此刻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墓,充满了衰败和死寂的气息。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只有几缕从缝隙中挤进来,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办公桌上还摆着马卫国没来得及喝完的半杯残茶,茶水早已浑浊不堪。
刘姐不敢多看,径直走向墙边的文件柜,手忙脚乱地翻找着。
苏晨的目光,则被办公桌上那个紫檀木茶盘吸引了。
茶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紫砂壶。
他认得这只壶。这是马卫国最珍爱的宝贝,据他自己吹嘘,是花了大价钱从宜兴一位名家手里求来的,壶名“百果迎福”,寓意极好。往日里,马卫国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来摩挲、擦拭、“养”这把壶,那份珍视,比对他自己的老婆孩子还要上心。
可现在,在苏晨的“气运可视化”视野中,这只曾经被主人寄予厚望的紫砂壶,正笼罩在一片黯淡的、如同尸斑般的死灰色气运之中。
那股气运,微弱,粘稠,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与马卫国落马后那股崩溃的气运,如出一辙。
苏晨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就在紫砂壶圆润的壶身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壶身纹理融为一体的裂痕,从壶嘴的根部,一直蜿蜒向下,像一条黑色的、有毒的小蛇。
这道裂痕,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瑕疵。
但在苏晨的视野里,这道裂痕内部,正不断向外渗漏着那股死灰色的气运,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就在他凝视着那道裂痕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新功能解锁:物品气运感知】
【物品:马卫国的紫砂壶(百果迎福款)】
【气运状态:衰败(与主人气运强关联)】
【状态描述:主人气运崩溃,作为其心爱之物,气运场遭受反噬,灵性受损,壶身出现器质性裂痕。预计72小时内,此裂痕将延伸至壶底,导致壶体彻底碎裂。】
一连串的信息,在苏晨的脑海中炸开。
他正惊疑不定,系统的下一条提示,如同一道惊雷,让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系统解析:万物皆有气运流转。与个人长期伴随、或被赋予特殊情感的物品,会与主人的气运形成共鸣。损其人,亦可伤其物;反之,毁其物,亦可败其运。】
毁其物,亦可败其运!
苏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
官场斗争的战场,并不仅仅局限于会议室和酒桌上。它延伸到了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上。
一个人的运势,不仅仅体现在他自己身上,还会投射到他所珍视的物品上。那只紫砂壶,就是马卫国气运的“外显终端”。他人倒了,壶也跟着裂了。
那么反过来……如果在他倒台之前,自己有办法让这只壶先裂开,是不是就等于提前在他的气运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全新的、更加隐蔽、更加防不胜防的攻击方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找到了!找到了!”
刘姐长舒一口气,拿着一份文件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苏,我们走吧,这地方……待久了瘆得慌。”
“好的,刘姐。”
苏晨应了一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已经注定要粉身碎骨的紫砂壶,转身跟着刘姐走了出去。
他亲手将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那声沉闷的“砰”,像是在为一个时代画上句号。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苏晨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开始在办公室里巡视,但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人,而是物。
他看到了李伟的办公桌。
桌角摆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石头镇纸,据说是李伟从一座很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镇运石”。此刻,在苏晨的视野里,那块石头正散发着一股脏兮兮的、仿佛蒙了一层油污的土黄色光芒。
【物品:开光镇运石(伪)】
【气运状态:污浊】
【状态描述:此物品并未经过任何有效开光,仅为普通工艺品。因主人长期进行负面心理活动(算计、嫉妒),导致此物沾染了大量负面气运,非但不能镇运,反而会缓慢侵蚀主人的根基。】
苏晨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原来是个假货。
李伟还把它当成宝贝,天天擦拭,殊不知自己是在养一颗随时会反噬自己的毒瘤。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其他同事的桌面。
养鱼老钱的鱼缸,几条金鱼无精打采,鱼缸上空的气运场一片浑浊,带着“死气”。
爱美的张姐桌上的小镜子,镜面上空的气运驳杂不堪,混杂着“焦虑”与“攀比”。
整个办公室,就像一个大型的气运垃圾场。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主人的真实状态。
最后,苏晨的目光落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
那盆仙人掌,依旧生机勃勃。
那根新生的嫩芽,在明亮的灯光下,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他将视线聚焦于此。
【物品:办公室仙人掌(变异)】
【气运状态:纯净、生长】
【状态描述:此植物因长期处于污浊气运场中濒临死亡,后受宿主纯净气运滋养,绝处逢生,产生变异。已与宿主气运形成初步共鸣,可作为宿主在此环境中的“气运基点”。】
【备注:你的气运正在滋养此物,此物亦在为你净化周围的微弱负面能量。】
苏晨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根翠绿的嫩芽。
一股清凉而纯粹的生机,顺着指尖,缓缓流入他的体内,让他因为解析了太多信息而有些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他不仅可以摧毁别人的“气运终端”,更可以建立和培养属于自己的“气运基点”。
这盆仙人掌,就是他在这间办公室里,打下的第一根钉子。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如果,他能找到更多与自己气运相合的物品,将它们一一“点化”,布置在自己周围……
那他岂不是能在这里,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坚不可摧的、绝对安全的“风水阵地”?
想到这里,苏晨的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壮丽的金色。
他知道,属于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找到了新的、更有趣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