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还我命来”,仿佛一根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入苏晨的脑海深处。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上那股冰冷刺骨的怨毒感还未散去,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人绝望的哭泣。
“不可能……封条是好的,我亲手贴的封条……三十年了,没人动过……怎么会没有了呢?”
档案管理员老钱彻底崩溃了,他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颠三倒四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他的眼神涣散,瞳孔里映着那个空荡荡的档案盒,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对于一个管了一辈子档案的老人来说,封条完好的档案不翼而飞,这比闹鬼还要可怕。这颠覆了他一生的职业认知,也预示着一场他根本无法承担的滔天大祸。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股来自三十年前的怨念,还在他的感知里盘旋,带着一股不肯散去的执拗。他知道,老钱的惊慌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
“钱师傅。”苏晨的声音很平静,像一块石头投进老钱混乱的思绪里,“你先冷静一下。”
老钱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苏晨。
“封条完好,这恰恰才是问题的关键。”苏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说明,这份档案,要么是在三十年前封存进盒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消失’了。要么,就是有人用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手段,在不破坏封条的情况下,拿走了它。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你我能轻易解释的。”
苏晨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老钱最后的心理防线。他那套“封条完好就没我责任”的逻辑被彻底击碎。老钱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
是啊,问题不在于封条,而在于那份消失的档案本身。
“我……我……”老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完整。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就往档案库外冲,“不行!我得去告诉主任!我得去告诉王主任!”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敞开着,将外面走廊里那点可怜的光线放了进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库房里的阴冷。
苏晨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空荡的档案盒上。整个档案库里那股凝滞的、如同焦油般的黑色怨念气运,此刻正以那个空位为中心,缓慢地旋转着,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秘密的核心。
父亲的照片,龙王庙的旧印章,被销毁的档案,以及刚才那一声凄厉的女鬼哭喊……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了这个小小的、空无一物的纸盒底部。
片刻之后,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德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人未到声先至:“怎么回事?!老钱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档案没了?!”
他一头冲进档案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工作台前、神色平静的苏晨,以及那个被打开的、空了一块的档案盒。
王德海的叫嚷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探头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当他确认那里的确有一个刺眼的空位时,他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这……这……”王德海的目光在苏晨和失魂落魄跟进来的老钱之间来回扫视,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苏科,你别听老钱瞎说。这老档案嘛,时间长了,有点错乱很正常。说不定……说不定是当年装盒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别的盒子里了。我让他再找找!肯定能找到!”
说着,他狠狠瞪了老钱一眼,压低声音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啊!把这附近所有的盒子都给我打开看看!”
【目标:王德海。】
【气运状态:大祸临头(急速恶化)。头顶灰败气运已彻底被黑色“恐惧”与“灾厄”笼罩,正疯狂外泄。】
【近期言灵记录:“完了完了!真出事了!”(恐惧)“必须糊弄过去!绝对不能承认!”(欺骗)“都是老钱这个废物!回头就把他推出去顶罪!”(嫁祸)】
看着系统面板上疯狂刷新的信息,苏晨的眼神冷了下来。
“王主任。”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王德海的心上,“这本是丙区-07架的总账,这一个是丙区-07-04号档案盒,这个是封条。账、架、盒、封,四样俱全,唯独少了那份代号为‘市局转-92-047’的卷宗。您觉得,它会被‘不小心’放到哪里去?”
苏晨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这个事实,却像一座大山,压得王德海喘不过气来。
“我……”王德海张了张嘴,汗水已经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浸湿了衬衫的领口。他掏出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着,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晨对视,“历史遗留问题嘛……苏科,你也是我们史志办出去的,咱们单位的情况你最清楚……这……这事,我们内部处理,内部处理就好……”
“内部处理?”苏晨反问,“王主任,我再提醒您一句。我今天来,代表的是市府办秘书一科,奉的是赵林科长的命令,查的是刘副市长亲自过问的献礼工程关键材料。现在,这份关键材料,在你们史志办,从一个封存完好的档案盒里,不翼而飞。您管这个叫‘内部处理’?”
“刘副市长”这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王德海的天灵盖上。
他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档案架。铁架子被他撞得“哐当”一声巨响,扬起一片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呛得人咳嗽。
王德海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这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和稀泥”的范畴。这不是他以前应付过的那些检查,不是他送两条烟、请一顿饭就能糊弄过去的麻烦。
这是天,塌下来了。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德海彻底慌了,语无伦次,“苏科,你听我解释……这……这绝对是个意外!对!意外!”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老钱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咆哮起来:“钱卫国!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管了一辈子档案,管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一份这么重要的档案,你说没就没了?!是不是你监守自盗,拿出去卖了?!”
在巨大的恐惧面前,王德海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推卸责任,嫁祸下属。这是他混迹官场多年,早已深入骨髓的本能。
老钱被他摇晃得像个破布娃娃,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屈辱,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喃喃着:“我没有……我没有……”
办公室里那些人,或许还会怕王德海这个主任。但苏晨,早已不是那个史志办的愣头青了。
“够了。”
苏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王德海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苏晨那双平静却锐利如刀的眼睛。
“王主任,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苏晨缓缓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和他那身被汗水浸透的名牌衬衫,“根据《档案管理法》和市里的相关规定,甲级机密档案在封存状态下遗失,属于特大档案安全事故。”
“特……特大事故?”王德海的声音都在发颤。
“对。”苏晨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按照流程,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再进入这个档案库。”
他顿了顿,看着王德海那张已经血色尽失的脸,继续说道:“第二件事,由您,史志办的一把手,亲自起草一份《关于‘市局转-92-047’号卷宗遗失事件的紧急报告》,详细说明情况,并承担领导责任。”
苏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德海那只还在哆嗦的手上。
“报告需要一式三份,分别提交给市府办公室、市档案局和市纪委监委。王主任,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拟个稿子,您看……是现在就写,还是等您先平复一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