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胜之物虽已焚毁,但那阴冷污秽的气息却如同附骨之蛆,萦绕在陈希心头,挥之不去。她深知,若不揪出这藏于幕后的“黄雀”,即便将东偏院守得再固若金汤,也难防那无孔不入的阴毒算计。
次日,她便将昨夜之事,连同那已被焚毁的厌胜之物残迹(甲三保留了少许未完全烧尽的、沾染污血的草梗和泥土),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密报给了胤禛。
不出所料,胤禛闻报震怒。书房内的气压低得吓人,苏培盛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巫蛊厌胜,乃是宫廷大忌,触及了胤禛,乃至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逆鳞!
“查!给本王彻查!”胤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眼中风暴肆虐,“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本王揪出来!重点给本王盯紧永和宫、长春宫那边!”他直接点出了德妃与另一位资历颇老的妃嫔所居宫苑,显然心中已有所怀疑,尤其是与德妃关系微妙的那位。
“嗻!奴才遵命!”苏培盛领命,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他知道,王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京城乃至宫禁之内,必将掀起一场无声的腥风血雨。
胤禛的反击迅疾而酷烈。数日之内,八阿哥门下几个负责散布“朱果耀庭”流言的底层官员便被御史以各种或真或假的罪名弹劾,或贬或黜;京中几个与八阿哥关系密切的商铺莫名遭逢官司,损失惨重。这是对流言事件的强硬回应。
与此同时,一张更隐秘、更强大的调查网悄然撒开,目标直指宫闱深处与那阴损的厌胜之术。粘杆处的精英尽出,甚至动用了某些埋藏极深的宫廷暗线。
东偏院内,陈希也并未坐以待毙。她凭借着铜镜新得的“观气”之能,结合甲三从外界获取的零星信息,试图拼凑出线索。她日夜持镜冥想,将心神集中于那厌胜之物残留的污秽气息,希冀能追溯其源头。
起初几日,镜中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与令人作呕的血色纠缠。但陈希并不气馁,她耐心地引导着镜中的“视野”,如同在迷雾中艰难地梳理着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
终于,在第七日的子夜,当她在极致的静默中几乎与铜镜融为一体时,镜面猛地一阵波动,那黑暗与血色迅速退去,显现出了一幅模糊却连贯的景象——
她“看”到一只保养得宜、戴着赤金点翠护甲的手,正在抚摸一个看似寻常的乌木匣子,那匣子内部却刻画着与厌胜稻草人上相似的扭曲符文!
景象拉远,那手的主人身影朦胧,只能隐约辨出身着妃级宫装,发髻上似乎簪着一支造型独特的、如同雀尾般的步摇。
随后,景象切换,是在一间香火鼎盛却略显偏僻的佛堂后院,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看不清面容的矮胖僧人,正将那乌木匣子递给一个低头哈腰、太监打扮的人……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太监的背影上,其腰间悬挂的出入宫禁的腰牌一角,隐约可见一个“内务府……造办处……”的模糊字样!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陈希猛地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心神耗费巨大。但她的眼中,却燃起了明亮的光芒!
有了!虽然未能看清那妃嫔的全貌,但那雀尾步摇和妃级宫装是重要线索!而那个交接地点佛堂,以及最终经手的造办处太监,更是提供了明确的追查方向!
她立刻将这番“梦境所得”(她依旧以此为由)详细告知了甲三,让他务必想办法将“雀尾步摇”、“偏僻佛堂”、“造办处太监”这几个关键信息,不着痕迹地递送给苏培盛。
信息的传递悄无声息。苏培盛得到这些指向性极强的线索后,如获至宝,调查方向立刻变得清晰起来。粘杆处的力量集中向了内务府造办处以及京城几处符合描述的偏僻寺庙。
线索一条条汇集。很快,那个与僧人接触的造办处太监被秘密控制,严刑拷问之下,熬不过,吐露了实情。指使他传递匣子的,是长春宫首领太监的一个干儿子!而长春宫,住的正是那位与德妃多年不睦、出身勋贵大族的宣妃!
至于那偏僻佛堂的僧人,早已闻风而逃,不知所踪,但其所藏匿的密室中,却搜出了不少制作厌胜之物的邪门材料与半成品。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长春宫,宣妃!
当胤禛得到苏培盛的密报时,他沉默了许久。宣妃,出身赫舍里氏,家族在军中颇有势力,且与八阿哥母族关系密切。她与德妃的龃龉由来已久,若说她想通过打击弘曕来打击德妃(毕竟弘曕名义上养在德妃名下)和他胤禛,动机完全成立。
“好一个宣妃!好一个赫舍里氏!”胤禛冷笑连连,眼中杀机毕露。但他并未立刻发作。宣妃地位尊崇,家族势大,没有铁证,仅凭一个太监的攀咬和些间接线索,难以将其扳倒。且此事牵扯巫蛊,若公开处置,势必引起朝野震动,对雍亲王府也并非全无风险。
“将那个太监处理干净。所有知情者,封口。”胤禛冷声下令,“至于长春宫那边……本王自有计较。”
他选择了暂时隐忍,但这份仇恨与警惕,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对宣妃及其背后势力的打击,将转入更长期、更隐蔽的层面。
东偏院内,陈希从胤禛那边反馈来的模糊信息中,明白他们已经找到了目标,并且胤禛选择了暂不撕破脸。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宫廷争斗,从来都不是快意恩仇。
能破开迷雾,寻到踪迹,已是不易。至少,他们知道了敌人是谁,藏在何处。
她看着窗外,天色将明。
这一次,凭借铜镜之力,她不再是完全被动的棋子,而是主动为破局提供了关键线索。
这让她在感到疲惫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微弱的信心。
只要铜镜在手,只要弘曕安好,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明枪暗箭,她都有勇气,也有了一丝底气,去一一应对。
而那面屡立奇功的铜镜,在晨光中,镜背的云纹似乎愈发清晰灵动,那道金纹,也更添了几分内蕴的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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