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谁？”
视频通话那头，乔宇的声音里还带着刚才和墨予白插科打诨的笑意，但下一秒，就切换成了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期待。
“一个你很想见的人。”墨予白言简意赅。
他没提名字，但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开关，瞬间点燃了乔宇眼中全部的光。
乔宇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那双因养尊处优而修长漂亮的手指，此刻骨节根部泛出用力的青白。
“他……他肯见我？”乔宇的声音抖得厉害，像风中残叶。
“他比你更想见你。”墨予白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地点和时间，我会安排。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林谦那个疯子，心甘情愿带你出来。”
“他会吗？”乔宇的眼神黯淡下去。
那个视他为“藏品”的变态医生，怎么可能放他离开那间纯白的囚笼。
“会的。”
楚灵从墨予白臂弯里探出头，接过话头，语气笃定。
他凑近屏幕，看着画面里好友苍白的脸和脖子上刺眼的纱布，心里抽疼了一下。
“小宇，忘了我昨天跟你说的了？你现在不是囚犯，你是他高高在上的‘追求对象’。一个合格的追求者，首要任务就是满足心上人的合理要求。”
楚灵开始现场教学，声音压得又低又快：“你就告诉他，你想出去散心，想去看看外面的建筑。他要是不同意，你就什么也别说，别吵也别闹。”
“那干什么？”乔宇有些懵。
“不理他。”楚灵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他给你送吃的，你就看着，不吃。他给你送模型，你就放着，不碰。他跟你说话，你就当他是空气。记住，全程不要有任何愤怒的表情，那太低级了。”
楚灵循循善诱，像个诱导人心的恶魔：“你要让他看到你的失望，你的委屈，你的‘原来你说的都是假的’那种被欺骗后的心灰意冷。要让他觉得，是他亲手让你这件‘藏品’蒙上了灰尘，失去了光彩。懂吗？愧疚感，是拿捏他这种自大狂的最好武器。”
视频那头的乔宇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努力消化这套堪比教科书级别的pUA话术。
半晌，他幽幽地开口：“楚灵，你是不是被墨总给带坏了？”
楚灵：“……”
旁边的墨予白当场不乐意了，一把将楚灵捞回怀里，对着屏幕冷哼：“怎么说话呢？学着点，少废话！”
说完，他长指一伸，“啪”地一声，单方面切断了视频。
事实证明，楚灵的“高级战术”简直是降维打击。
当天下午，林谦的视频通讯请求就发了过来，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困惑和挫败。
“他想出去，我拒绝了。然后，他就一整天没理我。”林谦推了推眼镜，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委屈，“我让厨房给他做了九道菜，他一口没动。新到的乐高故宫模型，他连包装都没拆。”
“然后呢？”楚灵明知故问，强忍着笑意。
“……我同意了。”林谦的声音听起来憋屈极了，“明天，我带他出去两小时。”
“这就对了。”楚灵靠在沙发上，摆出“孺子可教”的姿态，“林先生，你要明白，适当的退让，是为了更好的进攻。你这次满足了他，他才会对你卸下一点防备，你们的关系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是吗？”林谦半信半疑。
“当然。”楚灵脸不红心不跳地保证，“相信我，专业的。”
挂断通讯，楚灵立刻看向墨予白。
男人早已心领神会，拨通了傅青辰的电话，开始部署。
地点，不能在任何一方的地盘，必须绝对中立且安全。
最终，墨予白选定了海市郊区的一家私人艺术馆。那是傅青辰名下的产业，安保系统是军用级别，私密性无可挑剔。
***
第二天下午三点。
一辆黑色的防弹保姆车，无声地滑到艺术馆门口。
车门打开，林谦率先下车。他今天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仿佛这是他焊在身上的皮肤。他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周围每一处角落，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狙击点和监控设备后，才转过身，朝车里伸出手，摆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乔宇没有理他，径直从车上下来。
他换了身干净的米色休闲装，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很亮，像淬了火。
林谦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跟在乔宇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三步距离，像个尽职尽责的影子。
艺术馆内空无一人，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冰冷的倒影。周围陈列着各种后现代风格的金属雕塑，冰冷、扭曲，透着一股非人的怪诞感，倒是很符合林谦的审美。
穿过长得令人心慌的走廊，他们被侍者引到一间采光极好的顶层休息室。
墨予白和楚灵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茶。
而在他们对面，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面容温润儒雅，可在看到乔宇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脚步，也猛地停在了原地。
那张脸……跟年轻的父亲一模一样。
好像年轻时的父亲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呼吸着，心跳着。
不是一张冰冷的照片，不是墓碑上一个冰冷的刻字。
是他的弟弟。
“小宇……”
季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仿佛脚下踩着二十多年的荆棘和火焰。
他想冲过去，又怕惊扰了这场不真实的梦。
“哥……”
乔宇的嘴唇翕动着，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轻得像一声叹息。
下一秒，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视野瞬间模糊。
就是这一声“哥”，彻底击溃了季晨所有的伪装。
他再也控制不住，踉跄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乔宇死死地、狠狠地揉进怀里！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二十多年的亏欠和思念，全部碾碎了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不起……小宇……对不起……哥来晚了……”
季晨的声音完全哽咽了，滚烫的泪水混着压抑了半生的悔恨，疯狂地砸在乔宇的肩窝上。他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弟弟，那瘦削的、带着陌生气息的身体，却又透着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让他几乎要将自己的骨头都嵌入对方的身体里。
“哥……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宇也终于伸出手，用力地回抱着他，指甲深深陷进季晨昂贵的西装布料里。
休息室里，只剩下兄弟俩压抑不住的、撕扯着心脏的哭声。
楚灵看着这一幕，鼻尖发酸，他扭头靠在墨予白肩上。墨予白无声地握住他的手，将他圈得更紧了些。
而在门口，林谦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
他没有看那两个相拥而泣的人，而是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一个特制的黑色腕表。
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两条剧烈波动的曲线——一条是心率，峰值已经飙升到182；另一条是皮质醇水平，浓度高得吓人。
“原来，人类在经历剧烈情感冲击时，肾上腺素和皮质醇的协同分泌模型是这样的……”他低声喃喃，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科学家发现新大陆时的狂热与痴迷，“真是……完美的实验素材。”
许久，兄弟俩的情绪才勉强平复。
季晨拉着乔宇坐下，像是要把他这二十年的模样，一笔一划地刻进脑子里。
“你过得好不好？乔教授他们……对你好吗？”
“嗯。”乔宇用力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养父养母对我很好，跟亲生的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季晨喃喃着，眼里的愧疚却不减反增。
两人有太多的话要说。
墨予白和楚灵悄然退到了休息室外的露台上。
“谢谢你，墨予白。”楚灵靠着栏杆，轻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暂时放下和季晨的恩怨，让他们兄弟团聚。”
墨予白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声音又低又沉：“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危险的凉意：“而且，这不算放下。他欠我的，欠季家的，这只是他需要偿还的第一笔利息。”
话音刚落，季晨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墨予白面前，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泛着红，但神情却无比决绝。
“墨总，大恩不言谢。”
季晨的目光扫过墨予白，最后落在楚灵身上。
“作为交换，也作为……我的投名状。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我一直隐瞒的，关于‘K’组织的秘密。”
他停顿了一下，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弹。
“你们一直在追查的那个黑客，代号‘poppy’。”
季晨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来自地狱。
“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