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杨季青面色不变，心里波涛巨浪。
陆玉清？
姓陆？
难不成她刚才说的是真的？难道真的不是他女儿，那他亲生女儿去哪里了？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开了，杨季青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保持微笑进去收拾资料。
和陆玉清一行人错身时，杨季青低下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收拾资料时，弯下的腰好像佝偻了许多。
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好。
漫长又混乱的十年过去，以前家里那批因为莫须有罪名发配下乡的长辈们，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回城，自己却没收到一丁点消息。
惊慌恐惧下，过往的苦难没能打倒他们，没想到倒在了临门一脚。
回城没几天，就病死在了城里。
国家对他们家族的补偿就是，让他们的后辈，也就是杨季青进到现在这个秘密单位。
以前德高望重，位居高位的长辈没了，从前的那些利益关系当然也不作数。杨季青的工资不仅要养活自己在城里的妻儿，还要养活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父母。
虽然在乡下吃了一段时间的苦，但从前过惯了好日子的两老，怎么看得上现在节衣缩食的日子。
杨季青的那点工资，若是老两口不节制一些，三两天就能霍霍完。
不能约束父母，那就只能自己节衣缩食。
这样的生活，过的没滋没味。相比起来，甚至在乡下的时候，比现在过的还要好些。
他已经很久没想到自己当知青时的妻女了。
在首都见到陆玉清，他的喜悦比惊讶更多。
能混到这个会议室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有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女儿，他以后想必也能松快些。
家里多出一份工资，杨季青还没想到如何花用，就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的女儿……竟不是他的女儿。
杨季青坐在单位的办公室里，怎么都想不通。毛翠萍这个女人，竟能龌龊成这个样子！
“杨季青同志，领导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重要消息通知你。”
上次那场会议结束了一个多月，杨季青心里还在愤愤不平，陆玉清怎么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呢？甚至还把姓给改了。
杨季青回过神，答了声好。
刚进到领导办公室，杨季青就感觉不好。在这里上班几年，他不说完全清楚，但对领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办公室里这样的气氛，绝对不是有好事找他。
屋子里齐刷刷严肃盯着他的领导们，脸色漆黑。没等他挂上笑容问好，一张关于他的调查资料就放到了他的手里。
杨季青一头雾水，他最近也没干什么事啊。
直到看到了资料上写的，杨季青瞬间浑身冰冷，拿着纸张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
他想说，这些都不是真的，但他心里明白，真的不能再真了。
“季青，你糊涂啊！”和他爷爷关系比较好的一位领导，到底恨铁不成钢，想骂他两句却懒得骂了。
一、在下乡期间结婚生子，回城却抛妻弃女，并在城里再次结婚，不符合党的指导思想；
二、该妻毛翠萍，为了某种目的，私自调换别人孩子。并奴役养女，并对其进行压迫，杨季青同志自然也有责任；
三、对以前过往拒不承认，甚至隐瞒单位非法入职。
杨季青所在单位入职前需要签订保密协议，秘密单位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头一个要求就是保证过去没有任何污点。
而杨季青所在的岗位不算重要，入职前调查不够仔细，简单调查当时现有资料就过了。
只是签完承诺书后，日后单位查出问题，开除都算最好的后果。
杨季青面露绝望，他知道自己这下是完了，早知道就不在单位和陆玉清打招呼，不想着和她相认，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属于自己的工作重要。
“我愿意……接受……党的一切惩罚。”
秘密单位，不光是需要保密这么简单。即使他是一个办事员，不是重要人物，人品是最关键的一点。
很显然，他不符合要求。
……
“玉清，听说老师要带你出国学习？”师姐羡慕的凑过来问她。
当一个人只是比他们强一点，那么嫉妒和不服气都是应该的，人之常情。可要是一个人远超他们许多，已经站到了他们够不到的地方，那么嫉妒是没有的，只有仰望和敬佩。
今年已经是1984年，陆玉清刚满二十岁。
比起同龄人还在大学里辛苦学习，她已经研究生毕业，正在宋老师门下攻读博士。
仅仅二十岁就有这样的成就，不说她自己，单宋老师只要出门开会，必把她挂在嘴边。
“这个课题其实很好解决，我那个叫陆玉清的学生就能很好的解释这一点，她上次的实验很成功。”
“哎呀你怎么选了这个课题，我学生，你知道的啊，就是陆玉清！我直接告诉你吧，她已经攻克这个项目了，论文昨天发的……也是，你还来不及看到，那你可晚太多了，坐小汽车都赶不上她。”
宋老师在秦老师办公室指指点点，眉眼间遮掩不住的得意劲，让秦老师欲言又止。
骂她吧，他也不擅长斗嘴。不骂她吧，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呜呜呜，他怎么没有这样的学生，姓宋的太嚣张了。要是换作他……可能也会这样嚣张。
“那啥，上面给我派了个任务，刚好和玉清的研究方向相近，能让玉清加入我们队伍吗？你不是要出国，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好好带着玉清……”
秦老师憋屈的笑容还在脸上，宋老师高傲的掸了掸衣袖，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嚣张，“我学生不用你带。”
“我出国肯定是要带上她的啊！我的得意门生，一定是要好好培养的，那些个小项目什么时候做不行？我们玉清怎么能给你打下手。”
宋老师炫耀完，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慢条斯理的起身，拿起资料慢悠悠走出去，关门前还给了秦老师一个骄傲的眼神。
秦老师像个被人揉来揉去的面团，想拍桌子又忍住了，嘴里不停叨叨。
“姓宋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