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上，风声呼啸，卷起尘土，吹得那张孤零零的硬纸片猎猎作响。
林恩和V站在护栏边，沉默地注视着那只空啤酒瓶，和下方泛着诡异油彩色泽的浑浊河流。
答案，似乎已经沉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V的胸口微微起伏，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堵在她的心口，让她感到一阵烦闷。
那个背叛了她的懦夫，最终却选择了用这种最窝囊的方式，将一切带走。
“混蛋。”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林恩没有说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在夜之城，没亲眼看到尸体，就永远不能假定一个人真的死了。
“我下去看看。”
在V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林恩已经翻身越过了护栏。他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笔直地坠入了桥下的河水中。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又迅速被奔涌的河水吞没。
“林恩！”V下意识喊了一句，然后扫视着四周的环境，规划着可以下到河岸的路线。
河水，比想象中更加冰冷刺骨。
入水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铁锈、油污的恶臭，便疯狂地涌入林恩的鼻腔。
浑浊的河水让他的视线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即便开启了义眼的多光谱扫描模式，能见度也不超过三米。
他没有丝毫慌乱，强大的肺活量让他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
他控制着身体，不断下潜，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水中，废弃的车辆残骸、扭曲的钢筋、被随意丢弃的义体部件……无数的城市垃圾，在这里找到了它们最终的归宿。
林恩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在一辆早已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汽车顶上，一具人形的物体正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林恩游了过去，拨开缠绕在尸体上的塑料袋。这具尸体很新，他的眼睛圆睁着，脸上凝固着一种解脱与恐惧交织的古怪表情。
林恩的义眼迅速对尸体进行了扫描。
【目标：卡特·史密斯】
【生命体征：无】
【死亡原因：溺水，伴随高处坠落造成的震荡伤】
林恩一把抓住卡特的尸体，双腿猛地发力，像一条游鱼般，迅速向着水面升去
一人一尸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林恩从距离桥下不远处的一个排污口附近上了岸，浑身湿透，散发着河水的恶臭。
V也则沿着河岸的公路找了过来，看到他从水里冒出来，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V急切地问道。
“卡特在下面，死得透透的了。”林恩一把把卡特丢上岸，然后自己也上岸开始拧衣服上的水。
V上前看了一眼尸体，确认是卡特。
她稍微扫描了一下尸体，却发现他的接口里还插着一张芯片。
“他接口里还有一张芯片，拔出来看看。”V开口道。
林恩闻言也再看了一眼卡特，俯身一拍，芯片便弹了出来，他一把抓在手中，然后手掌张开朝V递了过去。
V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那枚芯片上，也没有嫌弃林恩身上的污秽，直接从他手中接过芯片，将其插入了自己的神经接口。
居然还是通讯记录。
这一次，不是和艾伯纳西的对峙，而是昨天晚上，卡特和他母亲玛格丽特的最后一次通话。
【玛丽：卡特？这个周末……还是回不去了吗？】
【卡特：嘿，老妈。是的，要加班。】
【卡特：真倒霉。】
【玛格丽特：别这么说，亲爱的。你应该为你的工作感到高兴，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你这份工作。】
【卡特：……】
【玛格丽特：我是说，你看看你姐姐。她只能在那种小饭馆上夜班，才能赚那么点可怜的钱，家里还有个小的要养。你呢？你在荒坂，在全世界最顶尖的公司里！你居然还在这里抱怨？】
【卡特：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公司里干的都是些什么……那不是……】
【玛格丽特：得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他们给你钱了，对不对？这就够了。】
【卡特：……】
对话戛然而止。
V缓缓地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这个卡特，一直活在一种巨大的精神撕裂中。
他有着自己一套脆弱而天真的道德准则，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夜之城的生存法则。他看不起公司的肮脏，却又享受着公司带来的体面和薪水。他被家人的期望所绑架，被自己的懦弱所囚禁。
当他发现V的计划时，他觉得谋杀上司是不道德的，所以他向艾伯纳西举报了V，当他发现自己被艾伯纳西当作弃子，甚至想杀掉自己灭口的时候，他那份可怜的“体面”和“自尊”也随之崩塌。
最终，他选择了用死亡，来逃避这一切，同时也不让艾伯纳西获得杀掉自己的满足感。
人死债消，让V去向他的家人复仇，V也做不到。
“专心对付艾伯纳西吧。”V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卡特了。
林恩则上前拍了拍V，表示安慰。
V随即拨通了杰克的通讯。
“杰克，可以撤了，卡特死了，自己跳河了。”
通讯那头，杰克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的声音：“?hostia! 这小子还真选了条最快的路。行吧，那这边我也不用管了。你们在哪儿？老地方碰头？”
“威斯布鲁克，随便找家吃的，边吃边聊。”
……
半小时后，三人坐在威斯布鲁克一家烟火气十足的拉面馆里。林恩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V则点了一桌子食物。
“所以，”杰克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现在情况很清楚了。告密的是那个跳河的傻子，不是詹金斯那个老混蛋。”
“没错。”V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这意味着，詹金斯现在和我们有同一个目标——干掉艾伯纳西。”
“你想跟他合作？”林恩道。
“不是合作，是互相利用。”V纠正道，“艾伯纳西现在肯定以为我已经是条死鱼了，但詹金斯不同。他还在公司里，虽然可能被停职或监视，但他一定还有自己的资源和渠道。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情报。如果能重新联系上詹金斯，他会比我们更急。”
这是一个高风险的计划，但也是眼下破局的唯一机会。先把共同的敌人解决掉，再去和詹金斯算旧账。
“那我们怎么找他？”杰克问道，“‘镜花水月’那条线已经断了。”
V的目光转向林恩，“我们之前的计划，还有能用的部分吗？”
林恩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艾伯纳西的司机，肯尼斯·马丁，还有她的那个情人。”
“司机那条路，不行了。”V立刻否定了这个选项，“我们在浮空车上做的手脚被发现了，艾伯纳西也不是傻子，事后一定会彻查她身边所有的人，再从那个司机下手肯定不太理智，不是最优选。”
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项，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答案。
“那就只剩下那个歌星了。”杰克舔了舔嘴唇，眼神亮了起来，“我好像听说了，最近要在夜之城开一场演唱会，还有那个什么刚烈乐队也来，场面肯定大得离谱。”
V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
一场大型演唱会，意味着混乱的人群，复杂的安保，以及无数可以利用的机会。
“艾伯纳西作为他的秘密情人，有极大的可能会出现在现场，无论是在后台还是VIp包厢。”V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那是我们接近她的好机会，然后另外一边，我们也找一找詹金斯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