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沉吟片刻,叫来心腹喽啰。
“去,悄悄请花荣兄弟、李逵兄弟、戴宗兄弟,还有……李俊兄弟,就说我备了点酒菜,请他们来叙叙旧,莫要声张。”
这几人,花荣是他的生死之交,李逵对他忠心耿耿,戴宗是他江州旧识、神行法冠绝天下,李俊虽是水军头领,但心思活络,且与他早年也有些交情,算是他核心圈子里的“自己人”。
不多时,四人陆续来到宋江的小院。
李逵嗓门最大,一进门就嚷嚷:“哥哥,唤俺铁牛来,可是有酒吃?”
待看到宋江脸色凝重,桌上虽摆着酒菜,气氛却有些压抑,才挠挠头,声音低了下来。
花荣手臂还吊着,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扫了一眼屋内,便知宋江有事要谈。
戴宗身形精瘦,目光机警,默不作声地坐下。
李俊则是一副水泊豪杰的粗豪模样,大大咧咧地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哥哥唤我等前来,必有要事?”
宋江示意他们坐下,亲自关了门窗,压低声音道:
“白日聚义厅之事,兄弟们也都听到了。天王……气魄雄浑,令人心折。只是……”
他顿了顿,观察着几人的神色,
“只是,天王那三个条件,朝廷未必肯全盘答应。若真因此再启战端,兵连祸结,苦的终究是兄弟们和这山东百姓啊。”
花荣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他白日受罚,心中对朱瞻基的敬畏更深,但也对张横之事牵连自己有些微词。
李逵却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怕他个鸟!朝廷的鸟官敢不答应?天王哥哥说了,打上汴京去!砍了那鸟皇帝的脑袋!俺铁牛第一个冲!”
“铁牛!噤声!”
宋江连忙喝止,紧张地看了看窗外,
“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他转向花荣和戴宗,
“花荣贤弟,戴宗兄弟,你们是明白人。天王志在天下,此志固然高远。但……大宋立国百余年,根基深厚,岂是说倒就倒的?
那方腊在江南闹得再凶,朝廷一旦腾出手来,调集西军精锐,未必不能扑灭。届时,我梁山独木难支啊!”
他语重心长,带着忧虑。
“再者,就算天王真能……真能成就大业,那过程,又该填进去多少兄弟的性命?刀山火海,九死一生!我们当初上梁山,不就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迫害,寻条活路,让兄弟们有口安稳饭吃吗?”
“如今朝廷既然主动招安,给了台阶下……若能争取到一个体面的结果,兄弟们都能洗脱贼名,做个堂堂正正的朝廷军官,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岂不比……比跟着去赌那改朝换代的泼天富贵,要安稳得多?”
这番话,点中了花荣和戴宗心中某些柔软的地方。
花荣想起自己清风寨副知寨的身份,想起被高俅迫害的过往,若能以朝廷军官的身份堂堂正正回去……
戴宗则想到自己神行太保的本事,若能为朝廷效力,博个前程,似乎也不错。两人眼神都微微闪烁,露出思索之色。
李俊呷了口酒,嘿嘿一笑。
“宋大哥说得在理。水里来火里去,脑袋别裤腰带上,为的不就是个前程?”
“天王给的饼太大,俺怕噎着。若朝廷真能给个实打实的官身,管一方水土,兄弟们舒舒服服过日子,谁愿意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拼命?”
他这话说得直白,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小富即安、并非真正胸怀大志的头领的想法。
“对对对!”
李逵虽然没太听懂,但听到“安稳饭吃”、“衣锦还乡”,也觉得挺好。
“俺听哥哥的!哥哥说咋办就咋办!”
宋江见四人反应,心中稍定。
花荣和戴宗虽未明确表态,但显然意动。李俊是支持招安的,李逵则是盲从于他。
“此事……干系重大,万不可泄露半句!”
宋江神色无比严肃。
“天王心意已决,我等私下妄议,已是犯忌。今日之言,出我口,入尔耳,烂在肚子里!”
“招安之事,朝廷尚未有定论,我们且静观其变。若……若真有机会,朝廷派来的使者态度松动,我等再相机行事,在旁敲敲边鼓,为兄弟们谋个稳妥的出路。”
“但切记,一切以天王号令为准,切不可有丝毫违逆之举!否则……王伦、张横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提到王伦、张横血淋淋的人头,屋内几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刚刚升起的一点小心思瞬间被压了下去。
朱瞻基的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测,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花荣沉声道。
“哥哥放心,我等省得。”
眼神恢复了清明。
“绝不敢泄露半句!”
戴宗也郑重保证。
李俊点头:“宋大哥考虑周全。”
李逵拍着胸脯:“俺铁牛嘴巴最严!天王哥哥问起,俺就说来喝酒的!”
一场隐秘的商议,在恐惧与野心的交织中结束。
宋江暂时安抚住了几个心腹,也给自己心中的“招安”念头找到了一丝慰藉和可能的出口。
他如同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蜘蛛,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网,等待着汴梁城可能传来的、那一丝微弱的“转机”。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这看似无害的“为兄弟们谋出路”的私心,在朱瞻基掌控全局、锐意进取的梁山,已是一道悄然裂开的缝隙。
暗流涌动之下,是潜藏的危机。
忠诚与背叛,理想与现实,即将在这八百里水泊之上,碰撞出更加激烈的火花。
等这聚会结束后,有人转头就跟朱瞻基告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