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微突然指向窗外秦淮河上,缓缓驶来的一艘雕花画舫,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赌你不敢从这里直接跳到下面船上!”
她是真怕朱瞻基喝下这酒被毒死,那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朱瞻基剑眉一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我要是赢了呢?”
他暗自好笑,这种高度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孙若微眼珠一转,挺直腰板,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衣袖:“你要是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朱瞻基突然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呵呵,我赢了反而要欠你的?”
他俯身向前,指尖轻点桌面,“你这如意算盘的珠子都要崩到我脸上了。”
朱瞻基忽然神色一凛,目光如炬地盯着孙若微,笑着说道。
“听好了,今日不管输赢,你都得把一切交代清楚,先从楼下那群人说起。”
说着用手朝楼下指了指。
孙若微闻言,睫毛轻颤,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朱瞻基也不恼,坐回自己位置,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新呈上的白瓷酒壶。
“好,既然你不知道楼下那群人……那我们就说些你知道的。这是八宝转心壶,中藏毒酒。”
他故意将壶身倾斜,突然将酒壶推向孙若微。
“你爹昨晚特意教过你,这壶怎么转能倒出毒酒来……还请姑娘辛苦演示一下。”
孙若微听到这话,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声音陡然拔高,气呼呼地瞪着朱瞻基。
“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算了!你何必这么!何必这么废话连篇!要杀就杀,什么八宝转心壶,七宝转心壶的,我一概不懂!”
说话间,声音都慌得有些破音了。
朱瞻基不紧不慢地转着酒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还嘴硬逞强是吧?”
“好!你继续装傻也可以……”
他忽然压低声音。
“毕竟捉贼要捉赃。我没有把你爹拿到诏狱审讯,所以暂时也拿不出证据来。”
朱瞻基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说道。
“我们就言归正传……”
说着,转身望着孙若微。
“我跟你打个赌,我要是赢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什么都要听我的。我要是输了,那我就帮你把那些同党救出来,甚至还可以向皇上求情,赦免所有靖难遗孤,怎么样,敢不敢赌?”
孙若微闻言,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她偷眼打量着朱瞻基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忖。
“他这样的人,不像是会骗人的人……试试看也不吃亏。”
犹豫片刻后,终于轻声问道:“你想赌什么?”
朱瞻基唇角微扬,抬手遥指窗外:“就赌你刚才说过的,赌我敢不敢从这里直接跳到下面船上。”
孙若微猛地摇头:“不行,这太简单了!”
她急中生智,突然指向桌上的酒壶,“赌我敢不敢喝这酒。”
此时,她心里笃定,朱瞻基绝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否则昨日在古玩行便可拿她下狱。
若他不允,她便赢了。若他真见死不救,那她也赢了。
诏狱兄弟与数万遗孤皆可得救,她也算死得其所!
朱瞻基眸光一沉,突然逼近一步,微笑着说道:“你想求死?”
他见孙若微下意识后退,又略带讽笑道,“不对,应该说……你想舍生取义,以己命换反贼之命,换那几万靖难遗孤的前程?”
他刻意放慢语速,“可你未免想得太美了,你的小命不值这么多钱,况且死人是没资格提条件的。”
朱瞻基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吧,我们换个赌法……就赌我知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世,如何?”
孙若微微微蹙眉:“你不是都已经调查过了吗?”
朱瞻基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道:“那些都是假的……锦衣卫查你的身世一片空白,说明有人替你抹得干净。”
他缓步绕到孙若微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知道。赌,还是不赌?”
孙若微被那气息扰得心头一悸,猛地转身,强作镇定迎上他的目光:“赌了!那你说吧,我真正的身世是什么?”
她袖中拳头紧攥,已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什么,都绝不承认!
这样总不能算她输吧。
朱瞻基悠然坐回桌前,指尖轻抚酒杯纹路,声音忽然低沉如古井。
“从前有一个姑娘,叫做景蔓姝……乃建文朝御史大夫景清的长女。靖难之役时……”
他忽然加重语气,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孙若微。
“她亲眼目睹父亲因忠于建文帝而被满门抄斩……”
孙若微身体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他如何知道?!”
朱瞻基无视她的震动,霍然起身,一步步逼近她:“幸而天可怜见……景家故交孙愚冒死救下她……”
他伸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孙若微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幽深难测的目光对视,轻笑道:“从此隐姓埋名,以‘孙若微’的身份苟活于世。”
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就在这目光交汇、指尖触碰的瞬间,朱瞻基悄然运转了“心相无痕”。
他打算试试看,看看心相无痕对孙若微会不会起作用。
此刻,一道极其隐秘的“暗示种子”便顺着这接触,悄然植入孙若微心湖最深处。
那是一颗不知道,会不会生根发芽的“暗示种子”。
它不会立刻改变孙若微的认知,却会在未来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回想中,悄然滋养,直至根深蒂固。
朱瞻基的拇指轻轻摩挲,孙若微因震惊和这无形侵蚀而微微颤抖的唇瓣,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唏嘘。
“更令人唏嘘的是……这位姑娘长大后竟加入了反贼,与养父密谋弑君……我说的可对?”
“啪!”
一声脆响,孙若微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挥开他的手,踉跄后退,手旁的青瓷酒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脸色煞白如纸,声音支离破碎,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错了……我、我从来都只叫孙若微,什么景蔓姝……我、我根本听都没听过……”
心底深处,那被强行植入的种子带来的异样悸动,与身世被揭穿的巨大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朱瞻基看着她仓皇失措的模样,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景蔓姝你没听过……那景蔓茵你总该听过吧!”
他就不信,孙若微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