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齐的声音古井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缓缓剥开血淋淋的真相。
他无视黎江骤然变得惊恐万状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故事的开头或许如你所说，是背叛，但真正的背叛者，并非是那些人类高层，至少，根源不在他们。”
白修齐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落在黎江身上：“他们，只是传声筒，只是执行者，你被人一刀捅入心脏，不去怨恨持刀人，却把矛头对准刀子本身，这……对吗？”
黎江的愤怒僵在脸上，化为错愕：“不是他们？那还能是谁？”
还有谁能下达这种命令？这是他没有问出口的话语。
白修齐缓缓吐出一个让房间温度骤降的词语：
“神明。”
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让空气都凝滞了。
阿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也是他能听的吗？总感觉脖子凉嗖嗖的，像是马上要挨刀一样。
在这里的人里，他就是最菜的那个啊。
但凡到了灭口环节，他就是第一个死的啊！
关若曦的目光停滞了，被这两个字惊的不轻。
如果白修齐说的是真的……或者说，他认为他说的话是真的……
那么之前的一切事情都有了解释。
——既然没有受到巴尔影响，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放弃大好的前途，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一直以来，都和克莱因叔叔一样，默默的守望着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她的鼻头有些酸涩。
“神……神明？”黎江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却又笑不出来，声音干涩：“你什么意思？”
神爱世人。
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话语，虽然他并不信仰哪一位神明。
这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当他得知自己被背叛的那一刻。
“字面意思。”白修齐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黎江大声驳斥，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开什么玩笑？”
白修齐一步步向他走近：“我问你，神为什么爱世人。”
“神，为什么爱世人？”
黎江表情迷茫，对啊，为什么？好像没有任何故事提及过。
但是，神爱世人，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成为了一种常识。
没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没有去想过，神为什么爱世人。
“神爱的不是世人，只是世人身上的信仰。”
“而你之所以流落至此，只是因为，你们本就是无信仰的人，如今更是难以被驯化的战士，自然成了第一批需要被清理的不稳定因素。”
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讽刺：“总有一批实力不错的人要来这里，但是来的人是谁……是让主的羔羊送死，还是让没有价值的人送死，你应该想的明白其中的利害。”
白修齐看向黎江，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怜悯：“你们恨错了对象，人类高层或许懦弱，或许卑鄙，但他们，同样也可能是棋子，甚至……是囚徒。”
黎江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毕生的仇恨，他所有痛苦的根源，突然被指向了一个完全无法想象，无法触及的存在，这比让他投靠作战了半生的恶魔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甚至感到一种彻骨的荒谬。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信仰崩塌的痛苦远超肉体上的伤害：“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江不愿意相信，比起这些，他更愿意相信，白修齐是在诓骗他。
毕竟，眼前的人年轻的过分，战争时期，恐怕还是个奶娃娃，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白修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不在意黎江是否相信，而是继续说道：“而唐古，你们寄予厚望的唐区长，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引入恶魔的力量，来对抗自己的同胞。”
“与虎谋皮，饮鸩止渴，引狼入室。”
白修齐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恶魔确实能给你们短暂的力量，去报复那些人类，但这正中了恶魔的下怀，对于恶魔来说，他们渴望混乱和痛苦，你们的仇恨是最好的食粮。”
“而对于神明来说……当人遭遇无法面对的不测时，第一时间会干什么？”
阿花怔愣的说道：“求神拜佛……”
“没错。”白修齐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接着说：“到头来，恶魔赚到了混乱与乐子，神明赚到了信仰和威望，而人类得到了什么？”
“你恨的，是人类的高层，是昔日的同僚，还是……整个人类社会？”
黎江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他毕生的仇恨，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
白修齐见他不回话，又看向关若曦：“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关小姐，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叛乱，而是神明，恶魔，以及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类，三者共同编织出的一个局。”
“你会怎样选？”
白修齐期待着她的答案，他要做的事情，是绝不能让人阻拦的。
其他人倒是罢了，但是主角，至少沾点主角模版的人，白修齐总觉得会像动漫里面一样，喊着什么羁绊啊友情啊就冲了上来。
这一招羁绊友情拳，白修齐还真怕自己招架不住，毕竟他们才是“主角”。
他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根本原因在于关若曦，如果他连关若曦都不能说服，那么说服安池林他们就更难了。
关若曦站在原地，没有回话，她在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真相。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如果白修齐说的是真的，那么边缘之城的问题，乃至这个世界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这不再是内部矛盾，而是牵扯到外部的生存战争。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灼灼的看向白修齐：“这些……你有什么证据？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很简单的问题，但白修齐却无法回答。
正确的答案是，因为他是造物主，是他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所谓的天注定便是他注定，所谓的命运也只是他手下敲击出来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