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两只冰凉的死鸡回到东屋,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半天没动弹。力力吓坏了,趴在我腿上小声啜泣,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我脸上、脖子上被王桂花挠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脖子往下流,黏糊糊的,但我顾不上擦。
心里像被掏了个大洞,又冷又空。那两只鸡,不只是鸡,是我和力力在这院里最后一点念想,是每天能见着点油腥的希望。现在,这希望被王桂花那老妖婆一刀给剁没了。
力力哭累了,抬起泪汪汪的小脸,看着我怀里的鸡,怯生生地问:“娘……鸡……死了……还能吃吗?”
孩子一句话,像根针扎在我心上。是啊,鸡死了,可肉还在。不能下蛋了,但还能给力力补补身子。这也许是它们最后的价值了。
我抹了把脸,把眼泪和血水一起擦掉,站起身。不能就这么算了!鸡死了,肉得给我儿子吃!
我找出家里那把最沉的砍柴刀,就在屋门口,把两只鸡剁成块。刀落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声都像砍在我心坎上。王桂花在院子里哼哼唧唧地骂,我没理她。张老栓和小凤躲在西屋,连面都不敢露。
我把鸡块洗干净,生起我那个小灶,架上破铁锅,把鸡块倒进去,加上水,又狠心放了一小撮舍不得吃的盐。盖上锅盖,我就坐在灶前添柴火。
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渐渐滚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浓郁的肉香味儿开始飘出来,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这香味,以前闻着是盼头,是欢喜,现在闻着,却带着一股血腥和仇恨。
力力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锅,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咽着口水。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煮了约莫半个时辰,鸡肉的香味越来越浓,汤也熬得发白了。我估摸着差不多了,掀开锅盖,一股白茫茫的热气扑面而来,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我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已经炖得烂糊了。
我给力力盛了满满一大碗,汤多肉也多,吹凉了,递到他手里:“力力,快吃,小心烫。”
孩子饿坏了,也顾不上烫,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块肉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溜气,但吃得特别香,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看着他吃得香,我这心里才稍微好受点。
就在我们娘俩守着锅,准备吃饭的时候,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左明脑袋上缠着纱布,脸色蜡黄,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大概是闻着肉香味,被勾出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像饿狼一样盯住了我们这边冒着热气的锅,喉咙里咕噜响了一下。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让人恶心的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哟……炖鸡呢?真香啊……”他嘴里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锅里的肉。
我心里警铃大作,赶紧站起身,挡在锅前:“你想干啥?这是我们的鸡!”
张左明嘿嘿一笑,那笑里带着无赖和蛮横:“你们的鸡?这院子里的东西,哪样不是老张家的?我受伤了,吃点鸡肉补补,天经地义!”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端锅!
“你敢!”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他的手!
张左明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恼羞成怒,瞪起眼睛骂道:“臭娘们儿!反了你了!老子吃口肉怎么了?”他仗着自己是男人,力气大,不顾头上还有伤,猛地一使劲,把我撞到一边,然后弯腰,直接双手端起了那口滚烫的铁锅!
“放下!你给我放下!”我扑上去想抢回来。
可张左明已经端着锅,转身就往西屋跑!锅里的热汤晃荡出来,溅在他手上,烫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就是不松手!
力力吓得碗都掉在了地上,鸡肉和汤撒了一地,哇哇大哭起来。
我看着张左明端着我们娘俩的晚饭,像条抢食的野狗一样窜回西屋,王桂花立刻迎上来,接过锅,脸上居然还带着得意的笑!
一股血气直冲我的天灵盖!所有的委屈、愤怒、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我吴香香忍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气,连最后一口吃食都要被你们抢走?!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我像头发疯的母豹子,红着眼睛冲进西屋!张左明正和王桂花围着锅,准备吃肉。我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桌子!
“哐当!”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滚烫的鸡汤和鸡肉撒得到处都是!溅了张左明和王桂花一身!
“啊!”王桂花尖叫起来。
“我操你妈!”张左明暴怒,抬手就要打我!
我早就豁出去了!不等他巴掌落下来,我抓起地上一个破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砰!”碗砸在他缠着纱布的伤口上!张左明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血又从纱布里渗了出来!
王桂花一看儿子又挨了打,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撕扯我:“贱人!我跟你拼了!”
我也不甘示弱,跟她扭打在一起!这一次,我比刚才更狠!指甲、牙齿,能用上的全用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抢我的东西,我就跟你们拼命!谁也别想好过!
西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叫骂声、哭喊声、摔打声响成一片。小凤抱着孩子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张老栓躲在门外,不敢进来。
这场混战,比刚才在院子里更激烈,更血腥。直到邻居被惊动,叫来了村支书赵大山,才把我们强行拉开。
我头发散乱,衣服被撕破,脸上脖子上全是血道子,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但我的眼神,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上、同样狼狈不堪的王桂花和张左明。
赵大山看着满地狼藉和扭打在一起的我们,气得脸色铁青,连连跺脚:“造孽!造孽啊!你们这一家子,还要不要脸了?!”
我喘着粗气,指着张左明和王桂花,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赵支书!你看到了!他们抢我们娘俩的吃食!要逼死我们!今天这事,没完!”
说完,我拉起还在哭泣的力力,转身走出了这片令人作呕的污秽之地。
回到东屋,关上门。屋里一片冷清,只有地上打翻的碗和撒掉的鸡汤,证明着刚才的争夺。
力力靠在我怀里,小声问:“娘……我们……没饭吃了……”
我紧紧抱着儿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一字一顿地说:“力力不怕。娘就是去偷,去抢,也绝不会让你饿着!从今天起,谁再敢动咱们一口吃的,我就剁了谁的手!”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吴香香,再也不会退让半步了。这个家,要么我死,要么他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