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间大瓦房的门槛差点被高秀平的布鞋踏破,她攥紧的拳头里藏着分家时那把没带走的钥匙。“妈跟春丽过了,房子送人了!”消息像冰锥扎进胸口,李家的天,要变了。】
高秀平在公公去世后,打算把婆婆孙玉良接到自己家里,给她老人家养老尽孝。
公公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遗嘱,她担心几个婶婆觊觎李家的老房子,打算作价给他们,没想到婆婆搬到小姑子李春丽家里,把房子送人了。
她知道婆婆向来息事宁人,不用想她也知道,一定是几个婶婆在给婆婆灌迷魂汤。
自己是个暴脾气,刚进李家的时候,婆婆念及一大家子人,怕被说三道四,给她立规矩,她非但不听,有时候还顶嘴,为此事,他跟婆婆关系有些尴尬。
自从她搬出去单过以后,婆媳之间有了边界,反倒是缓和下来。本来她是要接婆婆跟自己一起住的,可是婆婆说想去春丽家住段时间,帮忙看孩子,她就没多想。
小姑子李春丽的婆家是养大船的,条件挺好,婆婆去她家住一段时间倒是可以,但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让春丽赡养婆婆。
自己作为儿媳妇,必须尽到责任。再说,还有二女儿李春华呢。这房子不能白白送人,这是作为长子长孙应得的祖宅。
她不甘心李家的家业被糟蹋,更不能对婆婆的晚年不管不问,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她调整好情绪赶到老宅,那是屯子里最气派的五间大瓦房,里面住着村子里人见人夸的和和美美的东北一家人。
路过院墙的乡邻总要伸头张望,嘴里念叨着“瞧老李家这热闹劲儿”,眼里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高秀平本来是属于这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她也可以称为一个被人羡慕的人,可是她偏不,几年前,她为了争取自由的生活,从那个大家庭里搬出来。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李守业挑着棉槐筐子,一头挑着属于他们的日常用品,其实只有被褥,一头挑着二儿子李建国。高秀平则背着一家人的换洗衣服,手里牵着大儿子李建设。
迈出那个幸福美满的大杂院,高秀平心里有一种走进森林般的轻松自在,她闻到了一种能让她生发力量的味道,那是大自然的味道。
回想起在一起的日子,高秀平心里翻江倒海。那时在大家庭里,虽然表面和和美美,但矛盾不断。妯娌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争吵,整个人的身心都被耗尽。
她操持家务最多,却没落下好,反倒被各种家规搞得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还被人说三道四,说她没有教养,说她没大没小,说她……
她一个从小在家里靠放牛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小牛倌,从狼群里死里逃生,她怕过谁啊?她又能服过谁啊?那些规矩对她来说,无疑就是手铐脚镣,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受不了被镇压的生活,毅然决然地带着丈夫和孩子搬了出来。如今再回到老宅,有一种到监狱探亲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屋里,几个婶婆围坐聊天,看到她进来,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守业媳妇,你咋来了?”
老婶婆孙桂英强装镇定。高秀平冷笑一声,“我来看看我妈,也想弄清楚这房子到底咋回事。”
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气氛也紧张起来。
孙桂英看了看其他人,然后支支吾吾:“你妈去春丽家了,她以后跟春丽一起过,不回来住了。”
高秀平压住心中的怒火:“我妈她还有儿子呢,她去女儿家住段时间很正常,但是,她不可能长期住在女儿家,她还有其他儿女,难道以后不用儿子管了吗?”
二婶婆大美人抢先开口:“人家春丽的男人养大船,挣得多,不用你们操心了。”
高秀平不想跟他们扯太远:“我妈的事情以后我们自己处理,不着急,我现在问你们,我们的房子,被你们占着,怎么处理?”
二婶婆大美人双手叉腰,提高了音量:“这房子本来就是大家的,你都搬出去那么久了,还惦记着干啥?”
其他婶婆也在一旁帮腔,七嘴八舌地指责高秀平。高秀平不慌不忙,眼神坚定地扫视众人:“这房子是李家祖传的家业,守业是长子长孙,理应有份的。你们要是识趣,就赶紧搬出去,别逼我进官动府。”
众人听了,脸色变得煞白。孙桂英硬着头皮说:“你别吓唬我们,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解决。”
高秀平冷笑一声:“我没吓唬你们,这房子你们如果想住,就作价给我们钱,留着给我妈养老,如果不住,现在倒出来,我马上锁起来,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说。”
这时,三叔公李会昌从外面回来,他见到高秀平,心里有一种抽搐的感觉,但他故作镇定,赶紧挺直腰板:“怎么,长本事了?看把你能的,自立门户混得不错嘛,回来干什么?”
高秀平也挺直胸脯:“三叔,我混得好不好,不用你评判,这个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房子是李家的祖宅,是要留给长子长孙的,我要搬回来住。”
一直沉默的三婶婆突然开口:“秀平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呢?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高秀平知道三婶婆是个明理人,便缓和了语气:“好,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僵。只要你们把房子还给我们,其他的都好说。”
李会昌却冷哼一声,“商量?这房子轮不到你做主。你都搬出去这么久了,没资格回来指手画脚。”
高秀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三叔,我不是来撒野的。我是来要个公道的。如果你们继续无理取闹,那我们找地方讲讲理。”
李会昌脸色一变,没想到高秀平如此强硬。他还想再反驳,三婶婆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会昌,别闹了。秀平说得也在理,咱们再好好想想。”
孙桂英见高秀平来真的,她知道高秀平不好对付,让儿子李敬业去大队把丈夫李文昌找回来。
李文昌正在大队处理事情,听说侄儿媳妇在家里造反,放下手头工作赶回家。
平心而论,他知道高秀平不会胡搅蛮缠,这个房子本来就该是他和大哥的,只是他身为大队书记,自家的矛盾不想让外人知道。
如今侄儿媳妇把事情捅出来,他求之不得:“秀平,别急着吵吵,有话好好说。”
高秀平见老叔公回来,态度缓和下来:“老叔,我要搬回来住,我结婚的时候,就是跟你们一起住的,后来这个家变了,现在,我爹走了,还有我娘在,我要搬回来。”
李文昌见时机到了:“秀平,你在外面过得挺好的,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就别回来凑热闹了,我看这样吧,房子作价,给你们钱,这样行吧?”
李文昌说完,偷偷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孙桂英心领神会:“守业媳妇,大家伙都不容易,你年轻能干,别跟几个叔叔一般见识,房子作价给你钱,这事就这样吧!”
高秀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老叔老婶,你们说话好用,我给你们面子,那就现在作价,把钱给我……”
李会昌心想,作价就作价,给她几个钱打发她一下得了,免得她吵吵把火,闹个没完。
他随口说了一个白菜价格,高秀平听了哈哈大笑:“行,你们如果觉得这个价格合理,那这房子我要,我都要了,钱我准备好了,你们都搬出去吧。”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高秀平会这么说。李会昌脸色涨红,“你……你想干什么?你都有房子住,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高秀平不紧不慢:“这房子比白菜都便宜,不要白不要。”
李文昌知道高秀平唱的是哪出戏,明摆着是嫌价格太低,这个侄儿媳妇真不是善茬。
孙桂英也慌了神,“秀平啊,这事儿再商量商量呗。”
高秀平收起笑容,严肃道:“不用商量了,咱们都是明事理的人,既然说好了作价,那就按规矩来。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