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熊瞎子那场惊心动魄的智斗过后,狩猎小队在距离熊巢穴足够远的背风处,寻了一处岩石凹陷,度过了紧张而警惕的一夜。轮流守夜时,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那头棕熊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喘息和低嚎,直到后半夜,那声音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第二天天刚亮,三人便小心翼翼地返回熊巢穴附近探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头庞大的棕熊果然已经倒毙在巢穴口不远处,身体僵硬,身下的积雪被染红了一大片。郭春海那一枪精准地伤及了它的肺腑,失血和内伤最终要了它的命。
确认熊已死亡,三人这才松了口气。面对这庞然大物,即使是尸体,也依然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好家伙……真让你给撂倒了!”二愣子绕着熊尸转了两圈,又是兴奋又是敬畏,“春海哥,你这枪法,真是没谁了!”
格帕欠则已经开始检查熊尸,重点关注熊胆和熊掌,这些都是价值极高的部分。他手法利落地取下完整的熊胆,用油纸包好,又卸下四只肥厚的熊掌。
郭春海看着这头倒下的山林霸主,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有一丝对生命的敬畏。猎杀它,并非为了炫耀,而是猎人技艺和勇气的证明,也是山林法则的一部分。他指挥着二愣子帮忙,将熊皮完整地剥了下来,这厚实坚韧的熊皮,是极好的御寒物资。
处理完这头最大的战利品,他们并未立刻返回。熊肉太多,无法全部带走,他们只割取了一些最肥美的里脊肉,剩下的只能留给这片山林其他的食腐动物。将熊胆、熊掌、熊皮和部分熊肉打包好后,三人的负重又增加了不少。
“连续两天都有大收获,咱们运气不错。”郭春海看着沉甸甸的背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也不能贪多。今天就在这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收获,然后找个地方把东西归置一下,明天就往回撤。”
连续的高强度狩猎和精神紧绷,也需要适当的缓冲和休整。
他们离开了弥漫着血腥气的熊巢区域,向着另一片相对平缓、林木疏朗的山坡地带行进。这里的积雪较薄,露出下面枯黄的草地和一些低矮的灌木。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来,带来些许暖意。
格帕欠依旧负责在前方探路,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雪地上的每一处细微痕迹。走了约莫一两个小时,在一片布满风化碎石的山坡上,格帕欠突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格帕欠大哥,又有大家伙?”二愣子凑过来问道。
格帕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轻轻拂开一片浮雪,露出了下面几个清晰的、梅花状的爪印。那爪印比狼蹄印要圆润,掌垫清晰,大小接近成人拳头。
“是豹子。”格帕欠抬起头,看向郭春海,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远东豹。看脚印的深浅和朝向,是新的,不超过半天。它在这里停留过,像是在观察什么。”
“豹子?”二愣子一听,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不同于熊瞎子的蛮力,豹子给人的感觉是极致的敏捷、狡猾和一击致命的危险。它们行踪诡秘,是山林里顶尖的潜伏者和刺客。
郭春海的心也提了起来。远东豹极其罕见,比熊瞎子更难对付。它们速度极快,善于攀爬和潜伏,攻击往往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仔细察看着那些脚印,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片碎石坡视野开阔,下方是一片较为茂密的灌木丛,更远处则是连绵的山林。确实是一个理想的观察点和伏击点。
“看来,咱们被盯上了。”郭春海沉声道。豹子很可能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一行三人,尤其是他们身上携带的猎物散发出的血腥味,对食肉动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在这里徘徊,就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那……那咋办?咱们赶紧走?”二愣子有些紧张地问道。被一头隐藏在暗处的豹子盯上,这种感觉比正面遭遇熊瞎子更让人脊背发凉。
“不能慌。”郭春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豹子谨慎多疑,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攻击成年人,尤其是我们有三个人,还带着枪。它现在只是在观察和等待机会。我们如果表现出慌乱逃跑的姿态,反而可能激发它的攻击欲望。”
他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返回临时藏匿点的距离和路线。
“改变计划。”郭春海果断下令,“我们不继续往前走了,也不直接往回撤。看到那边那块巨大的岩石了吗?”他指着山坡上方一块如同卧牛般的巨大岩石,“我们到那上面去。那里视野好,背后是石壁,易守难攻。我们在上面固守,生火,等到天黑。豹子大多在黄昏和清晨活动,我们熬过这段时间,它见无机可乘,可能就会放弃。”
这是一个以静制动的策略。在开阔地带被动防御,总比在密林中被豹子偷袭要好。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块巨岩移动,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格帕欠的弓箭一直搭在弦上,郭春海也端着枪,手指不离扳机护圈。
好不容易登上了巨岩顶部,这里面积不小,相对平坦,背后是陡峭的石壁,确实是个理想的防御点。他们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二愣子负责收集岩石缝隙里的枯枝和苔藓,准备生火。郭春海和格帕欠则占据岩石边缘,一左一右,警惕地监视着下方和周围的灌木丛。
火堆很快燃起,跳动的火焰带来了一些安全感,但同时也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不过此刻,火光和烟雾的威慑作用,远大于暴露的风险。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山林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阳光逐渐西斜,拉长了树木的影子,林间的光线变得昏暗朦胧。
就在二愣子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时,格帕欠的瞳孔猛地收缩,低喝一声:“来了!”
郭春海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方灌木丛的边缘阴影里,一道修长而优美的黄褐色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鬼魅!它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护,时隐时现,正在悄无声息地围绕着巨岩盘旋,那双在暮色中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两盏鬼火,死死地锁定着岩石上的三人。
它果然没有放弃!
“都精神点!别让它靠太近!”郭春海低声提醒,枪口随着那道身影的移动而微微调整。但他不敢轻易开枪,豹子的速度太快,在它没有完全暴露、静止之前,贸然开枪命中率极低,反而可能彻底激怒它。
那豹子极其狡猾,它似乎也知道火堆和枪械的威胁,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利用岩石和树木作为掩体,不断变换位置,寻找着防御的漏洞和攻击的时机。它偶尔会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如同锯子拉扯般的吼叫,带着一种捕食者的耐心和冷酷。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被一头如此敏捷而危险的猎食者在暗处窥视,每一分每一秒都考验着人的神经。
暮色越来越浓,火光映照的范围之外,已是漆黑一片。豹子的幽绿眼睛在黑暗中更加清晰,它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移动的频率加快了。
“它可能要忍不住了。”格帕欠眯着眼睛,弓弦已经拉满,箭簇对准了下方的黑暗。
就在这时,那豹子似乎找到了一个机会——二愣子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动静,让下方那道黄褐色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般,猛地从一块岩石后窜出,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巨岩!它的目标,赫然是位置相对突出、刚才发出了声响的二愣子!
“小心!”郭春海大吼一声,几乎本能地调转枪口!
但豹子的速度太快了!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瞬息之间就扑到了岩壁下方,强有力的后腿蹬地,就要腾空跃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后发先至!格帕欠在豹子启动的瞬间就预判了它的扑击路线,这一箭又快又狠,直奔豹子张开血盆大口时暴露出的咽喉!
“噗嗤!”
箭矢精准地射入了豹子的脖颈!那豹子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跃起的势头被打断,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岩壁下的乱石堆里,疯狂地翻滚挣扎,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
郭春海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连续两枪!子弹射入了仍在挣扎的豹子的头颅和胸腹要害!
豹子的挣扎迅速减弱,最终瘫软在血泊中,不再动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豹子暴起发难,到被格帕欠一箭阻截,再到郭春海补枪击毙,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二愣子瘫坐在岩石上,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郭春海和格帕欠也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刚才实在是太险了,若非格帕欠那神乎其技的一箭,后果不堪设想。
“格帕欠,好箭法!”郭春海由衷地赞叹道。这一箭,堪称救命之箭。
格帕欠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确认没有其他威胁。
三人不敢大意,在岩石上又坚守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确认那头豹子彻底死亡,周围再无异动,这才小心翼翼地下去查看。
那头远东豹体型优美,毛皮华丽,即使在死后,依然保持着一种野性的威严。格帕欠那一箭几乎射穿了它的脖颈,郭春海的两枪则彻底终结了它的生命。
“可惜了这张好皮子。”二愣子看着豹子身上被子弹破坏的伤口,有些惋惜。
“命保住就不错了。”郭春海心有余悸,“这东西太危险。赶紧处理一下,取了豹骨和豹胆(若有),皮子能用的部分尽量剥下来。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别的家伙。”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豹尸,将值钱的部分打包。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他们不敢再在原地停留,点燃火把,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星光,连夜向着之前藏匿猎物的安全点转移。
这一天的经历,比与熊瞎子搏杀更加凶险。豹踪迷影,暗夜袭杀,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老黑山深处无处不在的危机与挑战。但也正是这样的经历,锤炼着他们的意志,磨砺着他们的技艺,让这支狩猎小队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变得更加坚韧和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