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郭春海就听见码头方向传来嘈杂声。
他披上外套快步走去,远远看见山海号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老崔站在船舷边,正跟几个穿制服的人比划着什么。
咋回事?郭春海挤进人群问道。
春海,你看这个。老崔掀开甲板上的湿布,露出条近两米长的大鱼。这鱼通体灰褐色,背部五排骨板像铠甲一样凸起,长吻像柄利剑——分明是条中华鲟!
穿制服的中年人掏出证件:我是县渔政站的王站长。中华鲟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们这是违法捕捞。
郭春海蹲下身检查鱼鳃,发现还在微弱张合:还活着!快放生!
等等,王站长拦住他们,按规定要登记罚款......
先救鱼!郭春海已经和二愣子抬起大鱼。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鲟鱼挪到船边,小心翼翼地滑入水中。那鱼起初有些呆滞,突然尾巴一甩,溅起老高的水花,转眼就消失在深水中。
王站长掏出本子记录:按规定还是要处罚......
同志,郭春海指着船舱里的渔网,我们用的是合规拖网,网眼尺寸都够大。这鲟鱼可能是追小鱼群自己钻进来的。
老崔赶紧补充: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你们了,还尝试人工抢救。
王站长检查完网具,态度缓和了些:网具确实合规...这样吧,你们跟我去站里做个详细记录,算协助科研调查。
渔政站的档案室里,郭春海第一次看到完整的保护鱼类图鉴。王站长指着墙上的海报:中华鲟是活化石,现在全国不足千尾。你们今天这条算是成年体,非常珍贵。
我们能做点啥?郭春海突然问。
王站长推了推眼镜:你们常出海,如果发现鲟鱼群,及时报告就行。
回船的路上,老崔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年见过鲟鱼在青龙礁产卵!
两人立刻折返渔政站。王站长听完老崔的描述,激动得眼镜都歪了:青龙礁?那里水深合适,又有暗流...很可能真是产卵场!
三天后,山海号载着渔政站的科研小组出发了。船上多了些稀奇古怪的设备:水下摄像机、标记枪、水质检测仪。郭春海对这些仪器充满好奇,科研组的李教授也不厌其烦地讲解。
这是超声波标记,李教授拿着个香烟大小的金属管,打在鱼体上能发射信号,可以追踪洄游路线。
青龙礁海域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暗礁像潜伏的怪兽,只在水面露出些许尖角。郭春海凭着老崔的记忆,慢慢把船开到一片深水区。
李教授盯着声呐屏幕,下面有东西!
摄像机缓缓沉入水中。通过监视器,众人看到了一幅震撼的画面:五六条中华鲟在礁石间缓缓游动,其中一条明显怀着卵!更令人惊喜的是,他们还发现了去年放流的人工养殖幼鲟,证明这里确实是天然产卵场!
太珍贵了...李教授的手都在发抖,这是东北地区首次确认的野生中华鲟产卵场!
科研组立刻展开工作。郭春海帮着下标记、测水温、取水样,还学会了用特殊网具采集鲟鱼卵。老崔则凭借几十年航海经验,绘制了精确的礁石分布图。
返航时,李教授握着郭春海的手不放:你们立大功了!这片海域很快就会设立保护区。
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县里就来人了,不仅免除了之前的处罚,还送来一面护渔模范锦旗和两百元奖金。更实惠的是县渔业公司的合作邀请——他们愿意以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收购山海号的渔获。
乌娜吉这边也没闲着。她把家里积攒的山货——榛蘑、猴头菇、黑木耳,和新鲜海鱼搭配,研制出十几种山珍海味套餐。码头边支起的小摊前总是排着长队,最受欢迎的鲣鱼炖蘑菇每天能卖五六十份。
比你们打鱼挣得还多!晚上数钱时,乌娜吉得意地晃着脑袋。
这天傍晚,山海号返航时经过一片僻静海域。郭春海突然发现远处有诡异的蓝光闪烁,靠近一看,竟是艘小渔船在电鱼!带电的拖网所过之处,大大小小的鱼翻着白肚浮上水面,其中不乏珍稀鱼种。
畜生!老崔气得直跺脚。
郭春海默默记下船号和位置,返航后直奔渔政站。王站长听完汇报,脸色铁青:海阎王的人!但这伙人狡猾得很,从来抓不到现行......
我有办法。郭春海想起科研组留下的水下摄像机。
三天后的深夜,月黑风高。山海号静静潜伏在电鱼船常出没的海域。水下,摄像机悄悄记录着一切。当那艘船再次伸出带电的拖网时,渔政站的执法船如同神兵天降......
这件事后,郭春海在渔民中的威望更高了。县里召开表彰大会,不仅奖励了山海号五百元,还特批他们进入新建的保护区作业——那里鱼群密集,而且几乎没有竞争。
善有善报啊!庆功宴上,老崔的金牙在酒杯间闪闪发亮。
托罗布老爷子坐在上首,用鄂伦春语唱起了古老的渔歌。乌娜吉抱着孩子,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与大海的波纹融为一体。
夜深了,郭春海独自来到码头。山海号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船身上的锦旗在月光下依稀可见。他摸着粗糙的船舷,想起今天在保护区看到的景象:成群的三刀鱼在碧蓝的海水中穿梭,几条带着标记的中华鲟悠闲地游过......
海风拂过面庞,带着熟悉的咸腥味。远处,一轮满月正从海平面上升起,把银光洒向无垠的海面。这光亮既照着回家的路,也照着前方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