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老崔的渔船就地驶出了绥芬河码头。郭春海站在船头,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吹得他眯起了眼睛。乌娜吉抱着孩子坐在船舱里,小家伙第一次出海,兴奋地抓着母亲衣襟咿咿呀呀地叫。
今儿个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老崔把着舵轮,金牙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龙睛湾!这会儿虎斑正肥呢!
船行两小时,绕过一片犬牙交错的礁石群,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半月形的海湾,海水呈现出罕见的翡翠色。岸边的悬崖像条卧龙,突出的岩石恰似龙睛,因此得名。
下网!老崔关掉发动机,指着水面上一片泛着银光的地方,看那鱼花,少说二三十条!
郭春海和格帕欠合力把刺网撒下去。这种网眼大线粗,专逮大鱼。网刚入水,就看见几条黑影惊慌逃窜,其中一条格外大,金黄色的身体上布满黑褐色的虎纹。
老虎斑!老崔激动得直拍大腿,少说十五斤!
就在他们准备收网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艘渔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船头站着几个赤膊大汉,为首的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哪来的山炮!金链子破口大骂,这是老子的渔场!
老崔脸色一变,低声对郭春海说:海阎王,这片的渔霸。
两船很快靠拢。郭春海注意到对方船上堆着几台奇怪的机器,电线裸露在外——是电鱼器!海阎王顺着他的目光,狞笑着拍了拍机器:识相的就滚蛋,别等老子开电!
格帕欠气得要上前理论,被郭春海一把拉住。他平静地指了指远处的礁石:那儿有海警巡逻艇。
海阎王回头一看,果然有艘蓝白相间的快艇在巡逻,顿时气焰矮了三分。但他仍不死心:龙睛湾向来是我们村的传统渔场!
海是国家的,鱼是野生的。郭春海不急不恼,这么着,咱们划片,各捕各的,如何?
海阎王眼珠转了转,突然咧嘴一笑:比试比试?一小时为限,谁捕的虎斑多,这片渔场就归谁!
老崔刚要反对,郭春海却一口答应:
海阎王的船开走后,老崔急得直跺脚:你疯啦?他们那电鱼机,一开就是一片!
郭春海不慌不忙地从舱里拿出个竹篓,里面是十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昨晚我在礁石缝里捞的,专引虎斑。
他挑出一条小鱼,用细绳拴住鱼鳃,轻轻放入水中。那小鱼挣扎着往礁石缝里钻,不一会儿,一条虎斑就从阴影处游了出来,张开大嘴就要吞饵!
现在!郭春海猛地提绳,格帕欠的抄网同时下水,一网兜个正着!
绝了!老崔拍案叫绝,引虎出洞哪学的?
山里逮猞猁的法子。郭春海笑着又下了一饵。
一小时很快过去。当海阎王的船开回来时,郭春海他们已经捕了九条虎斑,最大的那条金灿灿的,足有二十斤重。而对方船上虽然鱼更多,但大多是电死的小鱼,真正的虎斑只有五条,还都是三四斤的小个子。
不算!海阎王恼羞成怒,你们使诈!
郭春海指了指对方船上的电鱼器:要叫海警来评理?
海阎王顿时蔫了。他恶狠狠地瞪了郭春海一眼,突然看到乌娜吉怀里的孩子,阴阳怪气地说:带崽子出海?也不怕喂了龙王!
这话触了郭春海逆鳞。他一个箭步跨到对方船上,揪住海阎王衣领:再咒一句试试?
海阎王没想到这个看似文静的山里汉子手劲这么大,顿时慌了神:开...开玩笑的......
冲突最终在海警的调解下平息。海阎王被没收了电鱼设备,还罚了款。郭春海他们则分了一半鱼获给对方——不是示弱,而是老崔说的海上的规矩,得饶人处且饶人。
返航时,乌娜吉在船舱里清点收获:十二条虎斑,外加顺手捞的几十斤杂鱼。老崔算了一笔账:虎斑在饭店能卖到四块钱一斤,这一趟少说能进账五百!
等等。郭春海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那是什么?
一团银光在海浪中若隐若现。老崔调整航向靠近,竟是一群被困在浅滩的鲅鱼!这些银光闪闪的家伙每条都有手臂长,正慌不择路地往岸上冲。
潮水不对,搁浅了!老崔立刻抛锚,快捡!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魔幻。上百条鲅鱼在浅水里扑腾,徒手就能抓住。郭春海和格帕欠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像捡柴火似的往船上扔鱼。乌娜吉也顾不得形象,卷起裤腿加入了捡鱼大军。连孩子都坐在船板上,小手拍打着一条蹦上来的小鱼,咯咯直笑。
半小时后,船舱已经堆满了鱼。老崔擦了把汗:够了够了,再多船要沉了!
回程路上,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郭春海站在船头,看着导航仪上标记的龙睛湾坐标,突然说:老崔,咱们的船得起个名。
早想好了!老崔一拍舵轮,山海关!山里来的好汉闯海关!
乌娜吉怀里的孩子突然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船......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老崔的金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听听!小崽子都给取名了!!多吉利!
夜幕降临时,渔船满载而归。码头上,闻讯而来的鱼贩子已经排成了队。虎斑和鲅鱼分开拍卖,价高者得。当算盘珠子最终停下时,老会计的声音都颤抖了:八百六十七块四毛!
这笔巨款让所有人都喜出望外。郭春海却注意到乌娜吉手腕上的叶脉纹比平时更明显了,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他悄悄握住妻子的手,发现那纹路竟然微微发热。
怎么了?乌娜吉察觉到丈夫的异样。
郭春海摇摇头,望向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月光下,波浪像无数银色的鱼鳞,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那里有更多的龙睛湾,更多的未知与可能,正等着他们去探索。而此刻,他只想把这一刻的喜悦,牢牢刻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