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前最后一场猎事,屯子里热闹得像过年。
郭春海蹲在自家院子里,往桦树皮包里装冻硬的粘豆包和肉干。两只狼崽围着他打转,时不时用鼻子去拱他的手腕。
急啥?郭春海拍了拍其中一只的脑袋,待会儿有你俩跑的。
乌娜吉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小家伙裹在崭新的狼皮襁褓里,手腕上的叶脉纹比往常更明显了些。她往郭春海的褡裢里塞了个小布包:熊油膏,抹在枪栓上防冻。
屯口的老榆树下,十人的冬猎队已经集结完毕。二愣子正显摆他新得的狼皮帽子,白桦在检查每个人的装备,托罗布老爷子则蹲在一边抽旱烟,眯着眼看年轻人忙活。
都齐了?郭春海走过去,拍了拍肩上扛的五六半。
二百发子弹,够打个小战役了。二愣子拍了拍鼓鼓的子弹袋,就是缺个手榴弹。
白桦白了他一眼:三防装备都检查过了?毡疙瘩、羊皮手闷子、狗皮帽子,少一样都能冻掉你零件。
猎队出发时,全屯老少都来送行。女人们往猎人兜里塞煮鸡蛋和肉干,孩子们追着跑出老远。两只狼崽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回头等队伍,蓝眼睛在雪地里亮得像两对小灯笼。
往北沟走的路已经被雪埋得差不多了。郭春海打头,踩着齐膝深的雪开道。身后九个人排成一列,踩着前人的脚印前进,省了不少力气。两只狼崽跑前跑后,专挑雪薄的地方带路。
这俩崽子成精了。托罗布老爷子呼着白气说,比指南针都好使。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休整。二愣子掏出小铁锅,架在几块石头上烧雪水。郭春海趁机检查枪支,给每个活动部件抹上乌娜吉给的熊油膏。
春海哥,你看这个。二愣子突然从煮开的锅里捞出一片叶子,混在雪里的。
郭春海接过来捻了捻。叶子已经枯黄,但边缘的锯齿状还很清晰。不是本地树种,他皱眉,像是西伯利亚那边的。
白桦凑过来闻了闻:有股药味,苏联人用来掩盖气味的。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警觉起来。饭后继续赶路时,队伍自动变成了战斗队形——郭春海和白桦打头,托罗布带着三个老猎人断后,其他人居中策应。
走到北沟口时,两只狼崽突然炸毛,冲着沟里低声咆哮。郭春海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散开隐蔽。他小心地拨开眼前的灌木,沟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五六个穿白色伪装服的人正在雪地上布置着什么。他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个大个子,正往树上架设一台奇怪的仪器,天线指向中国境内。
苏联侦察队?二愣子小声问。
郭春海摇摇头:看装备不像军人,倒像是......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个大个子转过身来——正是他们以为已经死在山里的疤脸军官!只不过现在他的金属假肢换成了更先进的型号,脸上的疤也被机械装置覆盖了一半。
偷猎的。白桦咬牙切齿,冲珍稀动物来的。
正说着,疤脸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他做了个手势,两个手下立刻端起枪呈包抄之势走来。
郭春海低声命令,往东边林子里退!
队伍悄无声息地后撤,两只狼崽断后,不时用爪子抹平雪地上的脚印。退到安全距离后,郭春海立刻派二愣子回屯里报信,其他人则绕道继续监视苏联人的动向。
他们在找什么?一个年轻猎人问。
托罗布老爷子眯起眼睛:山神
傍晚时分,猎队在预定地点扎营。这是处天然的石洞,洞口被灌木遮掩,里面却宽敞干燥。两只狼崽在洞口站岗,其他人忙着生火做饭。郭春海摊开地图,在上面标出苏联人的位置。
明天分两组,他用炭条在地图上画着,白桦带三个人继续监视,我带其他人去黑瞎子沟看看。
夜里,郭春海值第一班岗。洞外风雪渐大,能见度不足五米。两只狼崽突然竖起耳朵,冲着西北方向低吼。郭春海眯起眼睛,隐约看见风雪中有个模糊的影子在移动——不是人,也不是常见的野兽,体型像熊却更修长,动作诡异地敏捷。
啥东西?他轻声问狼崽。
其中一只狼崽用爪子在地上划了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个。郭春海心头一震——是A7系列实验体!
影子在风雪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郭春海正要叫醒其他人,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接着传出断断续续的俄语广播:......暴风雪......边境......撤离......
要变天了。白桦不知何时醒了,站在他身后说。
后半夜,风雪果然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雪粒灌进洞口,火堆几次险些被扑灭。两只狼崽挤在郭春海身边,时不时用蓝眼睛扫视洞外,像是在警惕什么。
天蒙蒙亮时,风雪稍歇。郭春海第一个钻出洞口,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雪地上布满奇怪的足迹,像大型猫科动物的,但掌印异常宽大,步距将近两米。更诡异的是,这些足迹绕着营地转了三圈,却在洞口前戛然而止,像是凭空消失了。
东北虎?一个猎人猜测。
托罗布老爷子摇头:虎脚印没这么大,步距也没这么宽。
两只狼崽突然兴奋起来,追着足迹跑出去老远,又折返回来,不停地用头蹭郭春海的腿,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它们认识这脚印的主人。白桦若有所思,而且很亲近。
早饭后,队伍按计划分头行动。郭春海这组往黑瞎子沟走时,发现苏联人的营地已经撤空了,只留下几个奇怪的装置埋在雪里。两只狼崽绕着装置转圈,死活不让人靠近。
有诈。郭春海命令所有人后退,可能是陷阱。
正说着,远处传来三声急促的枪响——是白桦那组的求救信号!
郭春海立刻带人赶往枪声方向。跑出不到一里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咆哮,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两只狼崽闻声立刻加速,转眼就消失在林子里。
当郭春海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白桦和两个猎人被逼到悬崖边,三头体型硕大的正缓缓逼近。那东西像虎又像熊,浑身灰白毛发,眼睛泛着诡异的蓝光。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爪子——足有成人手掌大,尖端闪着金属的冷光。
别开枪!白桦大喊,它们是在保护我们!
郭春海这才注意到,悬崖下方躺着几个人影——是苏联偷猎队!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里,武器散落一旁,看样子是被什么猛兽袭击了。
三头怪物见援兵到来,低吼一声退入林中。临走时,其中一头回头看了郭春海一眼,那眼神竟有几分像人。
是A7系列。白桦惊魂未定地说,它们一直在跟踪偷猎队。
检查苏联人的伤势时,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所有人都是昏迷不醒,身上却没有明显伤口,只在颈部有个细小的针孔。他们的装备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金属箱子被暴力撬开,里面的文件和样品不翼而飞。
不是野兽干的。托罗布老爷子捻着胡子说,是有人借野兽的幌子。
回营地的路上,郭春海一直在思索今天的怪事。经过一片白桦林时,两只狼崽突然兴奋地冲向前方。林子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是伊万!老人比上次见面更憔悴了,手里却紧紧攥着个金属箱。
给你......他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能让...他们...得到...
郭春海接过箱子,发现正是苏联人丢失的那个。里面装着几支蓝色药剂和一份发黄的文件,上面盖着字样。
走...快走...伊万突然紧张地看向林子深处,他们...来了...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是苏联人的越野车!伊万推了郭春海一把,自己却踉跄着走向声源方向,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个铜哨,吹出一段奇怪的旋律。
他在调虎离山。白桦拉住想追上去的郭春海,我们得把箱子送回去。
当晚,猎队提前返回屯子。那只金属箱被连夜送往县里,两只狼崽则守在屯口,整夜望着北方,像是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