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头场雨下得淅淅沥沥,郭春海蹲在参园里,手指拨弄着一株参苗的叶子。叶片上布满了黄褐色的斑点,边缘已经开始卷曲。他皱着眉头挖开根部周围的泥土,发现原本应该洁白饱满的参须竟然泛着诡异的蓝色。
又死了一棵。郭春海叹了口气,把病参小心地挖出来包在油纸里。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棵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参园都得绝收。
春海哥!二愣子踩着泥泞跑来,解放鞋上甩的全是泥点子。小伙子脖子上挂的狼牙坠子沾了雨水,在晨光中泛着青白的光。赵技术员来了,带着他那套家伙什儿呢!
郭春海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仿佛要把这些泥土的气息都拍掉似的。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只见赵卫东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由于地面泥泞不堪,赵卫东的白大褂下摆已经溅满了泥水,显得有些狼狈。
赵卫东走到郭春海面前,蹲下身来,打开了他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几个玻璃瓶和一把小铲子,这些都是他用来取样的工具。郭春海见状,连忙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赵卫东,说道:“我连土一起挖的。”
赵卫东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用镊子夹起一小段参须,将其举到眼前,对着光仔细观察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后,又凑近闻了闻,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颜色不像是普通的病害啊。”
接着,赵卫东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出一些透明的液体,滴在那一小段参须上。只见那液体一接触到参须,立刻就变成了淡蓝色。郭春海见状,心头猛地一紧,脱口而出:“放射性?”
赵卫东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倒像是某种……金属化合物。”说罢,他指了指参园的东侧,问道:“这一片的苗子病得最厉害?”郭春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东侧靠近老河沟的地方,是参园地势最低的区域,这里土壤肥沃、水分充足,一直以来都是种植参苗的理想之地,往年那些长得最为茁壮的参苗都被种在了这里。
“走,去看看那边的情况。”赵卫东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盖革计数器。这可是公社里仅有的两台先进设备之一,专门用于检测辐射等有害物质。
两人一同来到东侧的参园,刚一靠近,计数器就立刻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响声。而且,越往河沟方向靠近,这种声音就越发密集。赵卫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这个地方可能受到了某种污染。
郭春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到河沟边,蹲下身子,拨开一丛杂草。果然,在杂草的掩盖下,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管赫然出现在眼前,管口正对着参园的方向!
“这是 A7 区的地下排水管!”郭春海咬牙切齿地说道,“肯定是金在勋那伙人炸矿洞的时候把它给震裂了!”
赵卫东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去,只见白桦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参园。摩托车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水花,白桦的鹿皮靴子上沾满了泥浆,仿佛刚从泥塘里捞出来一样。
白桦迅速跳下摩托车,她今天把长长的辫子盘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宛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她急匆匆地走到赵卫东和郭春海面前,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七品叶岩缝出事了!”
赵卫东和郭春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他们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片已经发黄的参叶。这些参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但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蓝色,与参园里那些生病的参苗症状如出一辙。
郭春海仔细观察着这些参叶,突然发现叶片的背面粘着一些银色的粉末,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粉末闪闪发光,十分诡异。
这是...赵卫东用镊子挑起一点粉末放在玻片上,金属粉末?
白桦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紫貂从岩缝里带出来的。这两天,‘雪团二世’一直在岩缝里不停地刨啊刨,昨晚终于叼回来了这个东西。”
就在这时,乌娜吉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只见女婴那胖乎乎的手腕上,叶脉纹在阴沉沉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清晰。
“春海,”乌娜吉满脸忧虑地说道,“这孩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哭闹不休,怎么哄都没用,喂奶也不吃……”
郭春海赶忙接过孩子,说来也怪,这小家伙一碰到父亲,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立刻安静了下来。它那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参园东侧,小手指还朝着河沟的方向指去。
“真是奇怪啊,”二愣子挠了挠头,一脸狐疑地说,“这小崽子怎么会知道那里有问题呢?”
话音未落,赵卫东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你们快看!”他指着盖革计数器的指针,只见那指针此刻正像发疯似的剧烈摆动着,“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的目光顺着赵卫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沟边的草丛像被大风吹过一样,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一个灰色的影子如同闪电一般,从草丛中猛地窜了出来——竟然是“雪团二世”!
这只紫貂嘴里似乎还叼着个什么东西,它一路小跑着,径直来到郭春海的脚边,然后把嘴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那是个锈蚀的铁盒,上面用红漆写着A7样本。郭春海用树枝撬开盒盖,里面是几管蓝色粉末和一张发黄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七品叶岩缝和老河沟的位置,两者之间用红线连着,旁边写着地下水流向。
我明白了!赵卫东一拍大腿,矿毒顺着地下水污染了参园和岩缝!
白桦脸色煞白:那七品叶参王...
郭春海把孩子交给乌娜吉,抄起铁锹就往河沟走:挖开看看!
几人轮流挖了两个小时,终于在三米深的地方挖到了排水管的主干。管子已经裂开了大口子,蓝色的液体正缓缓渗入土壤。更骇人的是,管道周围盘踞着大量树根——是七品叶参王的根须!这些根须像蜘蛛网一样包裹着裂缝,似乎在吸收渗漏的毒液。
参王在净化水源...白桦轻声说,手指轻抚那些泛着蓝光的根须,所以我爹把它种在岩缝里。
赵卫东面色凝重地取了样,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但是,参王也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啊,你们看看这里——”他边说边用手指着一截已经完全变黑的根须,继续解释道,“由于毒素的不断积累,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郭春海的目光顺着赵卫东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截变黑的根须仿佛是参王生命的倒计时,让人心情沉重。他环顾四周,满园的参苗都显得病恹恹的,毫无生气。再看看妻子怀中那不安扭动的孩子,郭春海心中一阵焦虑。
突然,一个念头在郭春海脑海中闪现,他脱口而出:“如果把健康参的根须嫁接到参王的根上,不知道能不能分担一些净化压力呢?”
赵卫东听后,沉思片刻,然后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方法是可行的……”然而,他话锋一转,“但是,普通的参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毒素啊。”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际,白桦突然站起身来,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我们可以用紫貂选中的参!”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桦身上,她连忙解释道:“我爹的笔记里曾经提到过,胸口有白毛的紫貂会自己去寻找那些抗毒性特别强的野山参。”
说做就做,当天下午,白桦毫不犹豫地带着“雪团二世”进山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终于,傍晚时分,白桦带着三株野山参回来了。
郭春海立刻按照赵卫东教给他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将野山参的根须嫁接到参王的根系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这最后的希望。
夜幕降临时,奇迹发生了——新嫁接的根须开始微微发光,蓝色的毒素顺着根须缓缓流动,参王原本发黑的根须渐渐恢复了本色!
乌娜吉怀里的孩子突然笑起来,小手欢快地挥舞着。郭春海注意到,孩子手腕上的叶脉纹比之前淡了许多。
有用!赵卫东激动地记录着数据,这简直是生物净化的奇迹!
白桦抚摸着紫貂的皮毛,轻声说:我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守护者不光是守护参王,更是守护这片山水...
夜深了,参园里静悄悄的。郭春海蹲在嫁接好的参根旁,隐约听见地下传来的水声——那是净化后的泉水在流动。远处山梁上,狼群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庆祝这场无声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