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头场雨下得邪性,雨点子砸在参园新搭的篱笆上,溅起一片泥星子。郭春海蹲在窝棚里擦枪,五六半的枪管映着煤油灯,泛着冷森森的光。狼崽子蜷在他脚边,耳朵时不时抖两下——外头雨声里混着别动静。
春海哥!二愣子顶着麻袋冲进来,解放鞋成了俩泥坨子。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上,新添了颗狼牙——是独耳母狼上次送来的。河套下游漂上来个麻袋!小伙子呼哧带喘,里头全是这玩意儿——
油纸包里是几株泡烂的参苗,根须上蓝线还在,系成了奇怪的结。郭春海用猎刀挑开一看,线头里裹着张小纸条,上头鬼画符似的写着:A区转移完毕。
白桦的箭地钉在门框上,箭杆上缠着湿漉漉的红绳。女猎手今天没穿鹿皮靴子,换了双军用胶鞋,鞋帮上全是泥。上游水闸那儿,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新鲜车辙印。
乌娜吉怀里的女婴突然笑起来,小手往箭上的红绳抓。郭春海这才注意到,孩子后颈的银痣今天格外亮,像是抹了层油。他摸出军大衣汉子的金戒指对着光看——白三水赠四个小字边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像是个箭头。
老白当年...李老爷子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是驯狼送信不假,可后来...老头突然压低声音,有人说他给日本人当过差!
放屁!白桦的匕首扎在炕桌上,刀柄红绳簌簌直抖。女猎手眼圈发红,我爹是给抗联送药的!那金戒指...
话没说完,狼崽子突然炸毛,地窜到窗台上。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阵引擎声——不是拖拉机,是汽车!郭春海抄起枪冲出去,雨幕里隐约可见两束车灯,正往老金沟方向晃。
是嘎斯车!赵卫东的眼镜片上全是水珠,后斗蒙着帆布!技术员的白大褂淋得透湿,贴在身上像层皮。
兵分两路。白桦带着红旗林场的人堵山口,郭春海和二愣子抄近道截车。狼崽子跑在最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活像个老练的向导。近道要过片沼泽,春雨一泡,淤泥能没到大腿根。
踩着草墩子走!郭春海重生前吃过这儿的亏。两人一狼像跳格子似的,在草墩间蹦跶。二愣子一个没留神,右脚陷进泥里,拽出来时解放鞋成了单只——41码的!
小伙子刚要骂,狼崽子突然叼来个东西——是只湿漉漉的解放鞋,后跟钉着铁掌!鞋帮上还粘着片蓝布条,正是军大衣汉子那天穿的内衬。
车声越来越近。三人趴在土坡后头,看着那辆嘎斯车地爬坡。车后斗的帆布没扎严实,露出截杉木铲——参帮的标记!郭春海刚瞄准车胎,驾驶室里突然探出个脑袋,雨帽一掀——方脸盘,扫帚眉,不是军大衣汉子是谁?
见鬼了!二愣子手一抖,五六半地走火。子弹打在车斗上,溅起串火星子。嘎斯车猛地一拐,后轮卡进了排水沟。
军大衣汉子跳车就跑,郭春海紧追不舍。两人在雨地里滑出老远,眼看就要追上,那家伙突然回手一扬——把参苗天女散花似的抛向空中!郭春海本能地伸手去接,军大衣汉子趁机钻进片榛子丛。
春海哥!二愣子在后面喊,车斗里全是参苗!小伙子掀开帆布,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麻袋,每个都缠着蓝线。更绝的是,麻袋底下还压着张图纸——老金沟的地下水系图,蓝线标出的路线直通...县药材公司仓库!
白桦带着人赶到时,军大衣汉子早没影了。女猎手的胶鞋上全是泥,辫梢的红绳滴着水:他跑不了...突然指向狼崽子,跟着它!
小家伙像箭似的蹿出去,众人跟着一路追到个废炭窑。窑口堆着新挖的土,里头隐约有光亮。郭春海刚摸进去,就听见一声——是枪上膛!
别动!军大衣汉子的声音带着回音,再动我炸了这儿!煤油灯照出他狰狞的脸,右手举着把改装猎枪,左手攥着根导火索——连着窑洞深处的炸药包!
狼崽子突然低吼起来。郭春海顺着它目光看去,窑壁上有道新鲜刻痕——是个箭头,指向堆炭的侧洞。他悄悄给白桦使眼色,女猎手会意,突然说了句鄂伦春话。
你说什么?军大衣汉子一分神,郭春海一个箭步扑上去。两人在煤堆里滚作一团,改装猎枪地走火,打塌了半边窑顶。
混乱中,导火索冒起火花。白桦眼疾手快,匕首地斩断引线。军大衣汉子见状,抄起炭筐就往人堆里砸,自己趁机往侧洞钻——正撞上独耳母狼的血盆大口!
惨叫声在窑洞里回荡。等众人赶到,只见军大衣汉子瘫在洞底,裤腿被撕掉半截,露出小腿上的纹身——和蓝图上的签名一模一样!独耳母狼蹲在洞口,嘴里叼着个油纸包,见人来了也不躲,把东西往地上一吐——是本发黄的日记本。
白桦捡起来一看,扉页上写着:白三水工作笔记,1964年。翻到中间某页,女猎手突然泪如雨下:我爹...是清白的!
原来二十年前,老白发现有人偷运珍稀参种,追踪时反被诬陷。日记最后一页写着:若遇不测,头狼会将证据送至...后面字迹模糊,只能认出个字。
给我爹!郭春海浑身一震。他爷当年是参帮长老,突然暴毙前确实提过白三水托付...没等想明白,独耳母狼突然长嚎一声,转身消失在雨夜里。
回屯路上,女婴在乌娜吉怀里睡得香甜。孩子后颈的银痣不知何时淡了许多,小手却紧紧攥着片蓝布——是从军大衣汉子身上扯下来的,上面用红线绣着:A区转运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