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龙岭。
这个名字,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个恶毒的诅咒。
西岐的残兵败将被围困在这片荒芜的山岭之上,前后是绝壁,唯一的出路被那面龟甲灵宝散发的幽光彻底封死。
七绝锁神大阵如同一座无形的囚笼,将所有人的生机与希望都缓缓绞杀。
姜子牙拄着打神鞭,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阵法中央的玄龟,以及他身后那群神情倨傲的蓬丘修士。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毕生的修行,毕生的智谋,在这等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连让对方正眼瞧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伯邑考站在姜子牙身前,他身上的华服早已在逃亡中变得褴褛,发髻散乱,脸上沾满尘土与血污,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而坚定。
他看着眼前这群如同魔神般的敌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面带死灰,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西岐将领。
南宫适、武吉、龙须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西岐的栋梁,是父亲西岐的骄傲。
可如今,却要因为他这个无能的大王,一同埋骨于此。
“姜元帅,”
伯邑考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事已至此,不必再战了。”
姜子牙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大王!你……”
“我西岐男儿,可以战死,但不可被俘受辱。”
伯邑考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玄龟,落在了不远处骑着五色神牛,面无表情的黄飞虎身上,“黄将军,你乃是殷商武成王,今日之事,皆为天命,非战之罪。”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岭:“我伯邑考,愿以一人之身,承担所有罪责。请将军放姜元帅和这些将士们返回西岐,我随你回朝歌,向……向大王领罪!”
此言一出,西岐将领们无不哗然。
“公子不可!”
“要死我们一起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然而,站在黄飞虎身旁的申公豹却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
“哈哈哈哈!伯邑考,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的谈判桌吗?
你以为你这条命,很值钱吗?”
申公豹向前一步,眼中满是恶毒的快意:“你死了,不过是为这绝龙岭添一缕孤魂。可姜子牙,他是封神榜的执掌者,是阐教的逆徒!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得最有价值!至于这些西岐将领,他们的魂魄,正好可以用来祭炼我蓬丘的万魂幡,岂不美哉?”
黄飞虎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伯邑考,眼神复杂难明。
有昔日的情谊,有今日的敌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大势裹挟的麻木。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银枪,这个动作,就是最明确的回答。
拒绝。
伯邑考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他明白了,这些人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西岐的彻底覆灭,是所有人的绝望和痛苦。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
“好,好一个‘斩草除根’!好一个‘天道大势’!”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柄象征着西岐世子身份的宝剑,剑身如秋水,映出他苍白而坚毅的脸。
“父亲,孩儿不孝了。”
“西岐的将士们,伯邑考,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利剑毫不犹豫地横划向自己的脖颈!
“公子!”
姜子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想要扑过去,却被阵法禁制牢牢锁在原地。
鲜血,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在伯邑考的胸前绽放。
他那高贵的身躯,缓缓倒下,最后望向西方的眼神,充满了对故土的眷恋。
伯邑考自尽了!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天地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无尽的乌云笼罩,黑色的云层如同翻滚的怒涛,从天际尽头疯狂涌来,顷刻间便覆盖了整片绝龙岭。
狂风呼啸,却不是凡风,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锐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轰隆!”
一道粗壮到无法形容的紫色天雷,毫无征兆地从云层中劈下,但它并非劈向任何人,而是重重地轰击在七绝锁神大阵的阵眼之上!
那面由玄龟祭炼的龟甲灵宝,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整个大阵剧烈地摇晃起来,阵法流转的符文开始混乱、熄灭。
“怎么回事?!”
玄龟脸色大变,他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股力量,不是燃灯副教主,更不是孔宣真人,这是一种……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仿佛天地法则本身降临的威压!
远处的燃灯也猛地睁开了双眼,他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面露惊容。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切断了!他引以为傲的亚圣修为,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不好!是……是紫霄宫那位!”
燃灯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绝龙岭上空,那翻滚的乌云中心,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灰蒙蒙光芒从中射下,笼罩了姜子牙、南宫适、武吉,以及所有幸存的西岐将领和阐教三代弟子。
他们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起,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
玄龟、申公豹、黄飞虎……那些狰狞的面孔在他们眼中迅速模糊、远去。
下一刻,天旋地转。
当他们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
脚下是温润的玉石,身边是潺潺的灵泉,远处仙鹤飞舞,瑞气千条。
绝龙岭的杀伐与绝望,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姜子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以及身边同样一脸茫然的众人,他猛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朝着天空的方向重重叩首。
“弟子姜子牙,谢老祖救命之恩!”
所有西岐将士和阐教弟子,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敬畏与感激。
……
绝龙岭,风停了,雷歇了,乌云散去,天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山岭之上,除了伯邑考冰冷的尸体,以及黄飞虎、申公豹等人,再也看不到一个西岐的活口。
姜子牙等人,连同那些阐教三代弟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玄龟的脸色铁青,他看着手中布满裂纹的龟甲,又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鸿蒙气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燃灯缓缓飘落到他的身边,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副教主,此刻脸上也写满了凝重与忌惮。
“是紫霄宫的圣人出手了。”
燃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除了那位,没有谁能在我等眼皮底下,如此悄无声息地救走这么多人。”
玄龟咬着牙,眼中满是不甘与后怕:“我们……我们竟惊动了那位?”
燃灯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昆仑山的方向,眼神幽深:“元始天尊……你的算盘,落空了。这封神大业,恐怕……要变天了。”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走了伯邑考身上最后一丝余温。
绝龙岭,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三界历史上一个血色的注脚。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