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西岐大营深处那座被严密看守的法坛,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姜子牙、玄松子、广成子、云中子,以及一众阐教门下的核心弟子,韦护、土行孙……,全都屏息凝神地站在法坛之外。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法坛中央那个神情恍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虎力大仙身上。
今夜,是第二十一天,是钉头七箭书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拜。
成败在此一举,所有人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等待着那期待已久的结果。
虎力大仙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支最后一支,也是最为阴毒的桃木箭。
二十一天的日夜祭拜,他的精气神已被这邪门法宝吸食了大半,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脱脱一个被恶鬼缠身的怨灵。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那草人之间已经建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死亡链接,只要自己射出这最后一箭,千里之外的赵公明,必将魂飞魄散,再无半点生机。
“时辰已到!行法!”
玄松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虎力大仙闻言,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支桃木箭搭在了那用百年桑木制成的短弓之上。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箭矢之上,那原本暗淡的箭矢瞬间变得殷红如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气。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神鬼听宣!收汝魂,夺汝魄,钉汝七窍,灭汝元神!急急如律令!”
随着虎力大仙最后一声嘶哑的咒语,他松开了弓弦。
咻——!
那支血色桃木箭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血线,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杀伐之气,悄无声息地射向了草人的心口。
“噗!”
一声轻响,箭矢没入草人,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孔。
成了!
在场所有阐教仙人心中都涌起同一个念头。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赵公明倒地身亡,魂归封神榜的场景。
然而,就在此时,遥远的西方,灵山净土,须弥山之上,却突生异变!
大雷音寺内,原本佛光普照、梵音缭绕的圣境,此刻却是一片混乱。
接引、准提两位圣人,正端坐于莲台之上,却一改往日的宝相庄严,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与愁苦。
莲台之下,药师、弥勒,以及十八罗汉中的其余十七位,个个面带悲戚,却又束手无策。
在他们中央,降龙罗汉正盘膝而坐,但他周身的佛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
他的金身之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血洞,仿佛被无形的利器反复穿刺。
更可怕的是,他的胸中五气与顶上三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拉扯、剥离,正在飞速溃散。
“师尊!救救降龙师兄啊!”
伏虎罗汉悲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接引圣人闭目,手中结着玄奥的法印,一道道蕴含着无边法力的金光打入降龙罗汉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股诡异的阴煞之力吞噬。
准提圣人更是祭起了七宝妙树,刷出万千霞光,想要扫去那纠缠在降龙罗汉身上的死气,却同样毫无效果。
“怪哉!怪哉!”
准提圣人第一次露出了焦躁的神色,“此非阵法所伤,亦非法宝所害,而是一种直指本源、勾连业力的诅咒!贫僧推演天机,竟是一片混沌,无法窥其根源!”
接引圣人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虑:
“此咒……似乎跨越了时空,直接锁定了其真灵。我等虽为圣人,能护得他一时,却斩不断那来自远方的因果链接。此乃……天数之外的变数!”
就在两位圣人束手无策,众佛陀罗汉心如刀绞之时。
西岐大营,法坛之上。
虎力大仙射出最后一箭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口中溢出黑血,已然昏死过去。
而就在同一刹那,远在须弥山的降龙罗汉,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痛苦,只有一片茫然与不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大口金色的佛血。随即,他头顶那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灵光,彻底熄灭。
一代大罗金仙,西方教着名护法,降龙罗汉,就此命陨须弥山!
“阿弥陀佛……”
接引圣人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西岐大营内,一片欢腾。
“成了!赵公明必死无疑!”
广成子抚掌大笑。
“子牙,快快打开封神榜,看看赵公明的名字是否已经上榜!”
玄松子急切地说道。
姜子牙也难掩激动之色,连忙取出那卷金光闪闪的封神榜,神念探入其中,开始寻找赵公明的名字。
然而,他的神念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扫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赵公明”三个字。
姜子牙的脸色,瞬间从狂喜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煞白。
“怎……怎么回事?”
他声音发颤,抬头看向众人,“榜上……没有赵公明的名字!”
什么?”
此言一出,仿佛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浇灭了在场所有人的热情。
玄松子、广成子、云中子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可能!”
广成子一步上前,抢过封神榜,亲自查看。他的神识远比姜子牙强大,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整个榜单浏览了一遍。
结果,依旧没有赵公明。
“那他死去了,魂归何处?不入封神榜,难道连轮回都进不了,彻底魂飞魄散了?”
云中子惊疑不定地说道。
就在这时,玄松子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封神榜的另一个角落,一个他从未在意过的位置。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刚刚浮现,还带着一丝血气的新名字。
“西方教……降龙罗汉?”
玄松子下意识地念出了声。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阐教一众金仙,包括姜子牙在内,全都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降龙罗汉?
那个在汜水关外被九曲黄河阵削去顶上三花,正在西方教疗伤的罗汉?
他怎么会死?
死在了钉头七箭书之下?
还上了封神榜?
短暂的死寂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道利剑,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一直站在人群边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金乌太子——陆压。
“陆压殿下!”
玄松子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他指着封神榜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道:
“您当初不是说,这钉头七箭书杀人于无形之中,只要祭拜,必能取人性命吗?如今赵公明没死,这西方教的降龙罗汉却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广成子也是怒火上涌:“是啊!我们借您的法宝,费了这么大劲,连我阐教弟子都折损了心神,结果杀错了人?!陆压,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陆压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辜的微笑:
“哎呀,这法宝的本宫教的,方法也是本宫教的,至于你们要祭拜谁,那可不是本宫能管得了的。或许是你们那位虎力仙友,眼神不好,写错了名字?”
“放屁!”
云中子脾气最是火爆,当场就怒了,“草人上的名字,我们三人亲自检查过,清清楚楚写着‘赵公明’三个大字,绝无可能写错!”
一众阐教金仙此刻脑子也是一片混乱。他们确实没在意降龙罗汉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封神榜上。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破阵时,降龙罗汉本就受了无法治愈的重伤,如今恰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玉鼎真人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同。
对啊,九曲黄河阵何等厉害,削去大罗金仙的修为,留下暗伤也是正常的。
阵伤、法伤,拖个二十一天才死,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是……”
太乙真人皱起了眉头,他想起自己当初也蓬丘仙岛龙女以龙头拐杖镇杀,道身破碎,仅剩一缕残魂,虽然狼狈,但被师尊救出后,好好调养也就恢复了。
阵伤再重,能要了一个大罗金仙的命?
况且,他还有两位圣人师尊在!
圣人坐镇,怎么可能保不住自己的弟子?
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师尊元始天尊一句话,自己不就安然无恙了?
这个疑问在太乙真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众人的愤怒和混乱给淹没了。
但是,阐教金仙们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们忘了,陆压是谁?
他是上古妖族天帝帝俊与东皇太一之子,是巫妖大战后幸存下来的妖族太子。
他与阐教、截教、人教都无瓜葛,更与西方教势同水火。
他凭什么要无偿借出如此厉害的法宝给阐教?他图什么?
他们更忘了,就在他们开始祭拜的第二天晚上,陆压曾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过西岐大营一夜。
他们沉浸在即将除掉赵公明的巨大喜悦和对陆压的盲目信任之中,完全忽略了这些致命的细节。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失误”,却没看到这背后那盘横跨三教、算计圣人的惊天大棋。
此刻,他们还在为杀错了人而困惑、争吵。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殷商大营,赵公明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蓬丘仙岛,将西岐阐教使用钉头七箭书暗算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给了他的老师——蓬丘仙岛掌教,青乾圣人。
一股比九曲黄河阵更加恐怖的怒火,正在截教内部,在青乾圣人的心中,熊熊燃起。
一场针对阐教的,由圣人亲自掀起的报复风暴,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整个西岐大地!
而西岐大营内的这群“胜利者”,还沉浸在自我制造的混乱之中,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