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当它睁开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浩瀚无边的威压,像一座无形的山,狠狠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队员们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连跳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但预想中的物理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一个古老、沧桑、却又充满了无尽诱惑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它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钻进你的大脑,绕开你所有的理智和防御,直接在你灵魂最柔软、最渴望的地方,低声吟唱。
“你……想要什么?”
耗子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座由金条、珠宝、美元堆成的、闪闪发光的大山。他正躺在那座山上,周围是数不尽的美酒和佳肴,他可以挥霍一生,也用不完。
“我……我想要钱……”他痴痴地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另一个队员,那个在幻觉中看到死去的女儿的队员,此刻,正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的脑海里,他的女儿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对他伸出稚嫩的小手。
“爸爸,抱抱……”
“小雅……我的小雅……”他伸出手,想要去拥抱那个幻影,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又痛苦的笑容。
还有一个队员,他看到了自己坐上了权力的巅峰,成为了“鸦”的领袖,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他看到了自己昔日的仇人,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
权力、金钱、亲情、欲望……
“水祟”的低语,像一位最懂人心的魔鬼,为每个人,量身定做了一个最完美的梦境。它承诺,只要他们放弃抵抗,只要他们献上自己的灵魂,它就能满足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最不敢宣之于口的渴望。
“鸦”的额头,青筋一根根地暴起,像盘踞的蚯蚓。他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他看到的,是“迎神阵”最终成功的景象,他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主宰,拥有了掌控一切生死的权力。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同样致命。
但他还在抵抗。他用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用剧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对抗,而剧烈地颤抖着。
只有陈九,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和挣扎。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那低语试图钻进他的大脑时,它就像撞上了一堵由神金和魔铁铸成的、永恒不灭的壁垒。那声音,甚至无法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因为,对于曾经的“魔主”来说,这些凡人的欲望,渺小得就像尘埃。
他看着那些沉浸在幻觉中、脸上露出痴迷笑容的队员,又看了看正在苦苦支撑的“鸦”,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极致蔑视的弧度。
然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那笑声,清朗、霸道,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傲慢,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破了这片由欲望编织的、粘稠而温暖的空气。
所有人的幻觉,都在这笑声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陈九一边笑,一边张开了嘴。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是和“水祟”一样古老、一样沧桑,但却充满了君临天下般威严的语言。
“一个被困在井里几百年的可怜虫,也敢妄谈欲望?”
他的声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水祟”的脸上。
“你连自己的牢笼都挣脱不了,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你就像一条被拴在柱子上的狗,只能对着路过的人,狂吠几声,炫耀你那可悲的牙齿。”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救别人?”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这番话,充满了“魔主”式的、毫不留情的羞辱和嘲讽。它没有攻击“水祟”的身体,却直接践踏了它作为一方神只的、最后的尊严。
井底那双巨大的眼睛,猛地一缩。
那古老的低语,戛然而止。
整个村庄,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
“咕嘟……咕嘟……咕嘟……”
井口,那深不见底的井水,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黑色的、带着浓烈腥臭气息的蒸汽,从井口翻涌而出,像一朵巨大的、不祥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轰!”
一声巨响,一道由黑泥和水草构成的、巨大的身影,从沸腾的井水中,猛地冲天而起!
那身影,至少有十几米高,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像一团流动的烂泥,无数条惨白的手臂、扭曲的人脸,在它的身体里,不断地浮现,又不断地沉没。它的头顶,没有五官,只有那双巨大的、充满了无尽暴怒的黑暗眼睛。
它,就是“水祟”的本体。
它苏醒了。
它那双巨大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地面上那个唯一敢嘲笑它、羞辱它的渺小人类。
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意,轰然降临。
它的目标,直指陈九。